大順的合法性就源于保天下事,又多興那些慷慨激昂詩文,儒學道統上雖沒有完全立起來,但也是立讓辛棄疾和詞的陳同甫為標桿。
這些年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還是有不少情懷壯烈之輩的。雖然年紀已是而立不惑時候,年輕時候的沖動漸漸散去,可偶爾還是會涌出一些。
不至于到沒見出師表必泣涕的程度,但修修張太傅的墓碑、聽到大順復西域臣倭奴的時候縱酒而歌還是做得到的。
張汝霖心想,若朝廷真的治罪,倒也算是圓了心中一愿,竟能見到復西域臣倭奴的興國公。
“罪官香山縣令張汝霖,拜見興國公。”
“張汝霖,你為香山縣令,又兼管澳門事。澳門出了這么大的事,你之前竟一點風聲不知?別處也就罷了,當年陛下下旨禁行鴉片的時候,便以廣東為重,因著這里一直就是貿易口岸。此案子還不曾辦完,我也不好說你到底是不是收了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真這樣,非要嚴辦不可!”
前面的都是套話,不管怎么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斥責是必然的。
后面的話,卻讓張汝霖聽到了一絲生機,心思一轉,暗道:這,莫不是說,若是我沒收人家的錢,便不嚴辦?
想到這,心下更是輕松了一些,忙道:“國公明鑒,下官也知鴉片之害,更知陛下諭旨。監察不嚴,著實有過。但若說下官收了錢,那真是冤枉下官了。下官知道,若是收了錢必死,也無需說什么以命擔保。但說,士可殺,不可辱。若讓下官頂著一個收錢默許鴉片販賣害國害民的名聲,下官當真是死不瞑目。”
“下官亦曾感嘆,這澳門,自該收回就是。若收回,又哪有許多事?商賈言利而無德,唯利是圖,下官只求此事之后,收回澳門,關閉貿易。天朝豈可專以利行事?”
劉鈺不置可否,心道妙極,正是自己要用來嚇唬葡萄牙和英國的人。
沉吟片刻,劉鈺問道:“依你之見,這件事該如何解決?”
“回國公,該殺的殺、該抓的抓。收回澳門,封閉澳門所有教堂,驅趕夷狄傳教士,不可使之亂我國政,又生異端邪說。入教之輩,皆不祭祖先,忘卻祖宗,與夷狄無異。當行驅離。”
劉鈺暗笑,心道怪不得干到這個年紀,還只是個縣官。當初那白云航,也是靠著教案起來的,但他可圓滑的多,在福安的時候那是揣摩上意賭一把,大辦特辦簡在帝心,到文登之后卻又手段圓滑,你不如也。
若朝廷真要收回澳門,此番哪里會是這樣的陣仗?
不過,這也正好。
“嗯,該殺的殺、該抓的抓,自該如此。不過,此等大事,也非是澳門本地議事會,以及軍頭有資格跟本官談的。”
“朝廷自有法度,要是澳門出了事,也自該你這個香山縣縣令去訓斥、質問,是這樣的道理吧?”
張汝霖連忙點頭,心道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下官明白了。國公此番來,是因著這鴉片、人口、傳教等事,非只澳門一處。而是遍及廣東、福建,非一省、一縣之事,是以非要國公出鎮。”
“但澳門事,本事下官分內之事。訓斥,交涉,亦該是下官去辦。若由國公和節度使大人去辦,倒是損了國朝顏面。區區芝麻大小的澳門,如何竟能得國公訓斥?”
劉鈺嗯了一聲,說道:“正是如此。我出鎮來辦,不是來辦澳門的,而是協調各地。澳門的事該誰管,朝廷是有法度的,就該你香山縣來管的。你自去辦,順便和他們講清楚,想和我談,他們不夠格。一個兵頭、都頭,直接和天朝國公、節度使封疆大吏談,成何體統?”
劉鈺心道我正是要把小事化大,大事化巨,方才便于拖延時間到季風過去。我既唱紅臉,變得有人唱個白臉才是,節度使還是太大了,唱白臉容易把對面嚇崩了以為徹底沒戲,你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