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先扣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貨,然后英國政府主動來談判,拿武裝中立同盟問題做籌碼。
主動權在大順。因為英國先露了底。
做事,是先發制人,后發至于人。
談判,是誰先坐不住,誰就陷入被動。
至于航海鐘問題,只是劉鈺需要一個從寬處理東印度公司的理由,至少是讓東印度公司覺得可信的理由。
同時也是通過東印度公司,給英國政府釋放一個信號。
東印度公司作為連接大順和英國的戰略情報的傳遞者、作為英國對大順戰略情報的搜集者,有些東西,需要做給東印度公司看。
不然就是拋媚眼給瞎子,人家根本看不到。
嚴格來說,這不是一場類似于之前針對荷蘭或者俄國那樣的戰略欺騙,只是為了傳遞某種信號,讓英國政府不要在武裝中立同盟和貿易問題上找麻煩。
劉鈺當然知道東印度公司不可能搞來航海鐘,本身現在就那么一個現貨,裝在戰列艦百夫長號上,現在還沒有返回英國。就算回去了,就算木匠再做一個進化版的H3,這種限量品,東印度公司那里搞得到?
再者說英國有非常嚴格的技術管控,76年搞出蒸汽機,一直對外嚴格封鎖,各國都是絞盡腦汁才弄到的,英國此時的行政能力非常強,控制力遠非大順可比。
他只是想要借這個事,傳遞一些東西。英國那邊,能聽懂的,自然聽得懂;聽不懂的,也沒必要聽。
法扎克萊說清楚了航海鐘問題的難度后,劉鈺面色稍微舒緩了一點,便叫法扎克萊先起來,又叫人上了茶。
法扎克萊欠著屁股歪坐在椅子上,心想看來你真的很想要這東西。但就算我能搞到,也絕對不會給你。大順的仿制能力,一旦拿到手,公司的價值還剩下什么呢?
既是你真想要這東西,倒是可以虛與委蛇。只說這東西難搞,卻不說一定搞不到。只有沒搞到手,公司才有價值,搞到手了,公司就沒價值了。
到時候,能否貿易,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正好如今公司也沒有什么能夠牽制你們的、威脅你們的手段。
關鍵是,你要這東西到底干什么用呢?如果只是在亞洲地區,貼著海岸走,或者跳島,根本不需要這東西啊。
象征性了潤了幾口茶后,法扎克萊又道:“大人,航海鐘一物雖好,但于天朝的實際用處,卻并不大。大人若是急需一些地方的海圖,公司亦可以用這些海圖,作為誠意。”
劉鈺心道你倒是會做買賣,西印度群島那邊的人給我海圖吧,還算是有誠意。你們東印度公司的海圖,我要有個卵用?下南洋拿了荷蘭積累了百余年的情報資料、水文測繪,南洋印度地區的海圖,比你們東印度公司還全呢。
他哼哼一聲,表示不屑,隨后講了個現編的故事。
“之前我派人去南半球尋找將來觀測金星凌日觀測島嶼的時候,我們的探險隊找到了一座小島。便問了一些手勢可以簡單看明白的問題。他們回答的時候,也是用點頭或者搖頭作答。”
“但是呢,事后我們的探險隊就發現,完全不對。后來才知道,原來在這個島上,點頭是否定、而搖頭卻是肯定。”
“我現在和你說話,要決絕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類似這樣的問題。有些事,我們的認知是完全不一致的。所以往往產生了諸多的誤解。這是文化和思維方式決定的異處,我想你應該也能感受到。”
法扎克萊雖不明白劉鈺說這個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很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大人說的沒錯。確實,有時候,我和貴國的人打交道的時候,很多都是文化差異造成的對同一件事完全不同的理解造成的誤會。”
“但大人應該是了解我們的。”
劉鈺笑道:“我了解你們,可你們不了解我啊。在真正談一談BEIC日后命運問題之前,我要先和你講清楚。”
“我不是商人。”
“我是大順的興國公,朝廷大員,我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