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貴國故事里的云里金剛宋萬,與三寸丁谷樹皮武大,一起去看戲。但是,演出的人,很‘公平’地在他們的身前,立起了一圍八尺高的帷幔。”
“對云里金剛宋萬來說,身前的障礙是八尺;對三寸丁谷樹皮武大來說,身前的障礙也是八尺。”
“所以,您覺得這是公平的嗎?”
“貴國的棉布、絲綢、瓷器等,無論是價格還是質量,都優于英國。這時候,你說要公平競爭,難道是公平的嗎?”
“當然,我不支持不列顛的關稅政策。但我站在一個理智、中立的角度,我認為的公平,和您認為的公平,并不一樣。”
劉鈺哈哈笑道:“你理解錯了一件事。你要明白,在英國,因氣候土壤等因素的存在,無論怎么種咖啡,都絕對沒有爪哇的咖啡好。”
“正是這種差異,才促進了貿易的產生。”
“實際上,分工、地域、貿易、擅其所擅,各國各有分工,才是最為有利各國人民的。”
“英國既然紡織不行、瓷器不行、種不了茶葉,那為啥非要干呢?為啥不能發展特色產業,不能放棄紡織業、不能放棄工業呢?這是其一。”
“其二,中英兩國的貿易順差問題,能不能解決?是不能解決?還是不想解決?”
“我說過,天朝收到了大量的白銀,這些白銀卻無法在對外貿易中花掉,使得百余年間產生了巨大的通貨膨脹。問題就在于天朝買不到東西、錢花不出去。”
“請注意,是買不到東西,而不是說天朝是你們故事里那些有收集亮閃閃金銀癖好的多拉格,純粹有收藏金銀的奇葩癖好。”
“我們想買東西啊,我們要把白銀花出去。可你們不給機會啊。”
“我們想買航海鐘、想買航海鐘的全套專利、想買平板玻璃技術的全套細節、想買英國制堿工廠的全套方案、想買英國偷來后改良的西班牙長絨羊、想買英國培育的一些不準出口的馬匹。我們不但希望花錢,還希望花到貿易逆差哩。”
“可你們根本不賣啊。”
“按你說的,武大郎為啥要去和宋萬比誰的個子高呢?為啥不去比誰的饅頭炊餅蒸的好呢?”
這話聽起來有些圖窮匕見的意思了。
法扎克萊自我理解了一番,覺得劉鈺這顯然是話里有話。
似乎,無非是在暗示他:你們東印度公司要是能游說國會,放開技術管制,那么你們貿易的事,這都好說。
但你們要是做不到這一點,那不好意思,鴉片問題你們有大罪,違背了皇帝的圣諭,我們不得不封閉英國商館、驅趕英國商人。
這就是所謂的此一時、彼一時。
法扎克萊覺得,之前時候,大順不是不想和英國東印度公司合作。甚至也盼著東印度公司能游說議會,放開茶葉棉布之類的關稅。
但現在,大順這邊走了一條誰也沒想到的、與剛剛激戰完的荷蘭合作的路線——也就是合伙走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