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欠的債嘛……朝廷不是有法律嗎?高利貸最高也就翻番,縣衙就給撮合一下,寫好欠條,放人走。將來再還唄……其實大人也知道,留在這也還不上,將來利滾利。”
阜寧縣令心道,上面出個主意,下面跑斷腿。三畝兩畝的小田,最是麻煩,夾雜不清。
你們上面的上下嘴皮子動一動,我們辦事的可是要忙了。
至于說欠債的事,嘿,這叫什么事?縣衙來擔保?縣衙來擔保,怎么保?
我們倒是無所謂,反正人頭稅攤了,少一個人、多一個人,對縣里毫無影響。
可債主們不放人,又來啰嗦,這麻煩豈不全壓在我們身上了。
就算是朝廷,也只說有災荒了救濟救濟。可也沒敢說,災年一到,欠債就直接取消啊。
朝廷不來說這話,得罪人的事卻我們來做?
縣令捋了捋胡子道:“國公那邊交往的,都是些大買賣人。都說,冤有頭、債有主。我看,你們既不肯墊付欠債,那是不是可以把債轉到你們那,你們幫著從工錢里扣出來?”
“我也知道你怕麻煩。但事呢,就是這么個事。不欠債的,那是日子能過下去的,誰肯走?但凡肯走的,十個里面有七個,都欠著錢呢。”
“那邊都是大買賣人,先把錢墊上,日后從工錢里扣唄。”
人販子搖頭道:“這肯定不行啊。這邊把債還了,去了就死了呢?”
縣令哎了一聲道:“若是這樣,我這邊就真不好放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里面有超了大順律的利,把超的利扣了便是,可也不能說直接全免了啊。我這邊是真無所謂,人頭稅都沒了,我留人什么用呢?可這邊的債主……”
略頓了一下,縣令只好道:“阜寧雖小縣,又窮,多災。可也不是全都是沿海這種鹽堿地方。西邊城里,也是有幾個舉子的……”
“國公不是尋常人,是以國公覺得此事簡單。可我們這些人,難啊。要不……我和他們再說通說通?按你說的,問問他們愿意不愿意。就算愿意,幾年還錢呢?這也得說明白,你說是吧?”
“真要不還,誰來作保?總不能為了那幾分銀子,去南洋要債吧?”
人販子忍不住罵道:“不是都學過圣賢書,講仁義嗎?”
縣令無奈道:“修橋補路那是善舉、災年捐錢賑災那也是善舉。但該收租子還是要收租子、該放貸還是要放貸的。這是兩碼事。”
“你之前拿軍餉,也不好說忠君愛國便不要軍餉不是?這不是一個道理嗎?”
“收了租子,等著災年的時候再拿出一些救濟,才是善舉、仁義。直接不收租子,那叫天下讀書人怎么活?”
“便是最激進的顏習齋的均田井田之想,也說了,考上科舉的還是可以保有土地收租的。只均考不上科舉的地。”
“收租放貸,理所當然。這是天底下的規矩,便是太宗皇帝當年,也沒說給改了啊。”
“這怎么能和仁義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