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茶葉生產商,把茶賣給東印度公司,和把茶賣給大順自己人的西洋貿易公司,有區別嗎?
并無區別。
甚至,因為海商集團逐漸壟斷,實際上是壓低了茶葉收購價的。尤其是這幾年,又是制裁英葡、又是查辦丹麥的,大順崛起的海商集團幾乎是傲氣無比地告訴那些茶葉商人:就這個價,愛賣不賣,不賣留著明年當舊茶吧。
而對茶商來說,最快樂的日子,恰是那幾年市場“充分競爭”時候,忽然插了一杠子的奧斯坦德公司主動挑起茶葉收購壟斷貿易戰的時候,英、荷、葡、奧,四國競相加價、拆臺、送禮、囤貨。
只是這種充分競爭很快分出了勝負,從充分競爭到壟斷,只用了不到十年時間。
同樣一條政策,就如同朝廷不久前頒布的禁止種植園茶葉律,有交手稱快者、有如喪考妣者、有怨恨朝廷者、也有對朝廷感恩戴德者。
在大順查辦丹麥商館、對丹麥加增25%出口關稅的幸福中,英國商館被允許貿易、以及對英國是否會放開茶稅的擔憂,成為了一片籠罩著這些海商頭頂上的一朵烏云。
…………
于此同時。
海商討論歐洲各國政策、丹麥人心急如焚、英國人幸災樂禍的時候,齊國公正在那和劉鈺說著此番歐洲之行的過程。
丹麥的事幾句帶過,無非是丹麥老國王死了、新國王登基,齊國公隨便找點茬,弄出點外交糾紛,撂下狠話,甩下臉子走了就是。
齊國公是為數不多知道大順要“在印度收土地稅貼補國內用”的人之一,和劉鈺說起歐洲之行的事,也清楚劉鈺最關心的問題,也就是最關注的英國問題。
“守常啊,這一次鴉片的事,并沒有對英國下死手。但英國那邊會不會真的放開茶稅?這里面的道道,我雖不是很懂,卻也明白簡單的道理。若放開茶稅,咱們這幾家公司的茶可就不好賣了。”
“現在,西洋貿易公司、中瑞羅剎聯合貿易公司,茶葉都占了好大的利。很多也是往英國賣的。”
“現如今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我也投了不少錢在里面,等著收益呢。陛下估計也放了不少錢。”
“在歐羅巴那邊的時候,我倒是專門打聽了一下英國的茶稅風聲,聽說英國現在在茶稅問題上,也是群魔亂舞。”
“東印度公司雇了不少人,整日寫甚么社論,論取消茶稅的好處;也有人一條條反駁,只說取消茶稅的壞處。”
“依我見,這倒是黨爭之相。”
“各尋槍手,皆言大義,英人黨爭之亂,我看近在咫尺。”
劉鈺笑道:“岳父大人看的沒錯,這就是黨爭之相。爭到最后,也都爭的魔怔了。雞蛋敲大頭,還是敲小頭?便如宋時新黨舊黨之爭,凡勝者,必要全盤否定。哪怕舊黨新黨的一些政策也并非全然惡政,依舊要否。”
“英人還有世子黨、還有遜王黨、還有如今的英王黨。爭也正常。至于說茶稅一事嘛,這倒不用擔心。”
這一點劉鈺心里倒是非常有底。
歷史上,英國對資產階級的支持,那真是全民買單的。
廢除茶稅,總稅額不變,這就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如果說“高效集權”這個詞可以使用,英國無疑是最適合的。
英國政府按照窗戶收錢,在明亡不多久的時候,靠窗戶稅,就能收400萬兩白銀。相當于兩年的遼餉,這在大順或者大明是不可想象的,也根本收不出這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