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里面有些歲數大點的,應該有印象,大約也就是本朝征羅剎那幾年,西洋人買的茶葉量忽然暴增。原先多的也就是買個六七十萬斤,那幾年之后,幾乎每家東印度公司都要買上百萬斤。”
“是這樣吧?”
這些股東里面,成分復雜。
有之前搞對日貿易的、有之前當西洋買辦的、也有一部分跟對了人雞犬升天的。
一些之前專門做西洋買辦生意的,對這件事可謂是印象非常深刻。
只不過之前都多想,現在被劉鈺這么一提,頓時想到,可不是嘛。
恰恰就是天朝征伐羅剎,在黑龍江與羅剎開戰的那幾年,西洋人買茶葉的量暴增了數倍甚至十倍。
之前不理解是什么怎么回事。
現在看看幕板上寫的那兩句詩,似乎明白過來了。
若茶葉依舊七八兩銀子一斤,那真是沒多少人喝得起。縱然歐洲有的是金山銀山,淌了這些年尚且沒淌干凈,但想來十兩銀子一斤的最次的茶,那也不是尋常人喝得起的。
劉鈺剛剛說,價格定的高低,到底是利還是弊,要辯證的去看。
這些商人當然不知道什么叫辯證的去看,但他們覺得,之所以忽然降價,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劉鈺道:“你們也知道,現在歐羅巴正在打仗,因為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崩了,家無男丁,只有個公主。”
“應該說,咱們的茶葉能夠賣的多,得非常感謝神圣羅馬帝國的這位先帝。”
“甚至說,咱們現在賣茶葉,能有四五倍的利潤,也得‘感謝’這位神羅先帝。”
“大約是我去黑龍江的四五年前吧,這位哈布斯堡家族的神羅先帝,組建了奧斯坦德公司。你們一些之前做行商生意的,應該有印象。曇花一現,也就存在了七八年吧?”
這個在歷史上沒泛起什么太大浪花的公司,在此時這些商人的記憶里還存在著。劉鈺這么一說,很多人立刻想起來了這家公司。
二十多年前,忽然有幾條船來到了廣州。那時候,商人們見識到了法國旗、英國旗、荷蘭旗,但新來的這家公司卻打著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旗幟。
這些記憶的碎片被喚醒之后,很多事情便聯系到了一起。
正是大順對羅剎開戰的前幾年,這家新冒出來的公司,忽然出現在了廣州。
然后,茶葉的銷售量開始暴漲。
再然后,大約也就是大順征討準噶爾的那幾年,這家公司忽然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了。
若不是劉鈺提醒,他們都不知道,原來這家公司所屬的國家,就是現在歐洲戰爭互相劫船導致西洋貿易公司第一次做買賣就大賺特賺的那個戰爭導火索的奧地利。
這些過去存在過的、似乎沒有什么聯系的事情,漸漸在這些商人的腦海中逐漸織連起來,隱隱似乎已經找到了茶葉為什么降價、以及為什么劉鈺說要感謝這位神羅先帝的原因。
“咱們有句話講,叫破鼓萬人捶。”
“還有句話,若要去調戲尼姑,多半要說,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這哈布斯堡家族組建了奧斯坦德公司,第二年便賺了錢。瑞典、丹麥等國一看,便是這種心思:就連奧地利都能靠海上貿易賺錢,我如何賺不到?”
“那之前搞海上貿易的,都是英、法、荷、葡這些傳統的海上大國。這就好比周邊如朝鮮、安南等國,會覺得,有些事,天朝能做,我們可做不成;可要是琉球國竟也做成了什么事,只怕朝鮮、安南等國便想,琉球都能做,我自也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