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也和鹽的銷售模式有關,人人吃鹽,人越多,要查辦的私鹽份額越多,事也越多。
地方官就算不貪,為了考評,也得和這些鹽商打好關系,適當地給予一些好處。
對一些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鹽政這種事上,皇帝也算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比如之前問揚州鹽商要錢,剛要完錢,鹽商就哭窮,說資本不足,周轉不暢,懇求先給一半的鹽引錢,等賣完了再給另一半。
錢都收了,總不能立刻翻臉吧?那還能說啥?行唄。
這邊剛準了,那邊又出事了:往湖北那邊運鹽的鹽商,將湖北銷售區的鹽,在運河兩岸悄悄賣了。然后轉運到一半的時候,“船忽遇大浪,沉沒于水,雖極力搶救,但鹽遇水即溶”,請求朝廷給予減免鹽稅,令懇求朝廷予以“加斤”、允許他們“加價”。
那能咋辦?捏著鼻子認了唄,反正加價也是百姓買單。
不認的話,當地今年可能就沒鹽用,或者直接被私鹽販子搶占了全部官鹽市場。
皇帝這次要治淮,派出孩兒軍這樣的錦衣衛翻版的特務組織到處查探,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這鹽商里面,光是那種“專有名詞”,就有【淹銷補運】、【灶私腳鹽】、【沉船掩私】、【漕運夾帶】、【川鹽入楚粵鹽入湘】、【官商換帖】等等,數不勝數。套路之深,比之漕運種種更甚。
是以皇帝是有心改變鹽政的,這里面的花樣太多,就算不考慮百姓吃鹽,那國家的稅收也得考慮啊。
可是這些事,現在又只能排在治淮、海貿、漕米的后面。
皇帝想要解決,但解決起來又很難。淮北鹽政改革,只有改好了,才能推廣到淮南鹽政上。
這里面,肯定是要打一場經濟戰爭的,而現在能調動巨額資本、商賈力量、商業渠道打贏這場戰爭的,劉鈺無疑是最佳人選。
但是,皇帝又堅決不可能同意,讓松江府的工商集團,把鹽政也給吃了。
現在他們已經壟斷了對外貿易,壟斷了絲、茶、瓷,壟斷了國家的白銀“發鈔”,再讓他們把鹽壟斷了……之前的舊鹽商固然不是什么好鳥,那么松江府的這些新興階層就是什么好鳥了?
但現在,要對淮北的鹽商動手,又需要有人起個示范作用。
別到時候鹽政改革,改成鹽票買鹽,結果淮北鹽商來個集體對抗,據不參與,就要朝廷好看,那樂子可就大了。
猶豫了一陣,皇帝最終決定還是實話實話。
“這鹽政改革事,輕重緩急當在第四重。然要么不改、要改就要見到奇效。然而朕又絕對不許松江府豪商連鹽業都把持。具體怎么辦……愛卿此番回去,途經淮北,想想辦法,擬定出一個合適的章程。如果一旦萬一需要朝廷借股,愛卿可先一并辦了,日后戶政府報銷。”
“總之,就是改,是要改的。但若是松江府豪紳把持,那改不改,意義不大。愛卿可明白了?”
“至于剩下的事,都排在這四件事后面。愛卿酌情去辦——十足把握,保證不影響前四重,就去辦;若無十足把握,就不要去辦。”
“記住朕的話。挖淮河,只能在冬天;剩下的事,春夏秋冬總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