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幾個“前”私鹽販子,則非常熟悉這種店鋪的規矩,自取了幾文錢,買了柴草,借了店家的鍋,去將身上攜帶的吃的熱一熱,買了店家幾塊干糧。
這時候店家這邊準備的飯也好了,在那聊天打屁的新學年輕人,一人領了三四個雜和面窩窩,一人就著兩根切開的老腌蘿卜,吃的津津有味。
一邊吃,嘴里可沒停下。
吃的是雜合面窩窩,聊天的內容卻有點高臥隆中縱橫天下的意思。
一個年輕人一只手熟練地拿著雜和面窩窩,四個窩窩一根咸菜,竟只需要一只手的三根手指便能穩住。
一看便知,若非是個吃了十幾年的雜合面窩窩的窮命,著實吃不出來這等水平。
一只手捧著窩窩,另一只手卻不閑著,抖著一張面積頗大的滿是文字的紙張,說道“就運河地場做買賣的,這時候還不挨幫去海邊,那都是癡死。淮安離著海邊就這么距遠,現在不去海邊,將來有他們草急的時候。”
商人躺在那,只當是聽故事了,對面說的也不能說不是官話,只是習慣性地夾雜了一些方言,但使勁兒聽聽也還聽得懂。因為海軍也好、陸戰隊也好、亦或者是一些實學出身的,很多都是這邊的人,去南邊的不少。
聽了個大概,好像是說運河邊上做買賣的人,這時候還不趕緊變賣了產業去海邊趕緊轉行,那就是傻子。
現在朝廷廢了運河漕運,雖沒說不讓用運河了,但少了朝廷的修繕,運河還能撐幾年
沒有運河,淮安等地就根本撐不起此時全國排名前十的大城市。早晚要衰落,趁著現在還沒有直接崩到底,變賣產業跑路去海邊尋找機會,才算是有點腦子。
躺在那當聽故事的商人聽到這句話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著在那侃侃而談的幾個年輕身上帶著補丁的衣服,心想如今的年輕人好生了得,想我這么大的時候,可沒想著這么大的事。
只看那些年輕人的衣裳,吃飯的熟練模樣,便知肯定是窮苦人出身。
自己年輕時候也是走街串巷,靠著肩膀挑著扁擔賣私鹽的,窮苦人家的孩子能有啥見識,他如何不知
然而這些人卻不一樣,竟好像他們穿的不是帶補丁的破衣裳,卻仿佛是繡著補子的官服;竟好似不是住在這等最低賤的車店,而是在那等往來無白丁的府邸。
這商人是真覺得這些窮苦的年輕人有些見識,因為他原本是販私鹽的,后來攢了些本錢,也在運河邊上盤了店鋪。
只是,伴隨著海運興起,以及最終朝廷下令廢止運河漕運這件事,使得運河兩岸不可避免地衰落了。
很多商鋪寧肯抱怨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卻也不想離開去謀別的活路。
這商人則不同,狠狠下、咬咬牙,覺得運河兩岸遲早要徹底衰敗,便將產業都變賣了,另尋活路。
這一次來海州,按說趁著這個“化梟為商”的機會,做回老本行去賣鹽,是最好的。
但他當個走私販子,卻也知道,如今朝廷這般改革鹽政,改引為票,而且小資本只要有個幾百兩銀子就能入場。
只怕之前賣鹽這等一本萬利的買賣,恐也不是很好做了,利沒那么大了。
終究專業對口,也就當是個兜底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新產業,自己之前也不曾做過,且等著過些日子去松江府那邊轉一轉,看看再說。
商人實在沒想到,一群身上穿著打補丁衣裳、住麥草鋪的窮孩子,竟能有這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