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實際上,劉鈺知道,在另一段歷史中,這個規矩,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力量,至少士大夫地主階層是不怎么太在意這個規矩的。
否則,很多事就解釋不通了。
甚至,大順當年也完全沒機會搞道德羞辱,掛個微管仲的牌匾在奉祀侯府了。
劉鈺笑著接過了骰盅,從里面只取出了一枚骰子,然后道“史兄,大規矩、管著小規矩。”
“現在,我定個玩法。我說,就這一個骰子,點數大的就贏、小的就輸、一樣的算平。”
“那我只要保證我能把把擲出來個六,我就需要保護好這個大規矩。”
“若沒有這個大規矩,那就有些麻煩。”
“這把我擲了個六,你擲了個五,我說六比我大。”
“下把我還是擲了個六,你卻擲了個三,我再說六比三大。”
“那你說旁邊那個看眼的、暫時還沒押注的,是喜歡直接立出來個明明白白的大規矩呢”
“還是喜歡零七八碎的小規矩,哪怕賭的多了,這些小規矩可以總結出一個大規矩,但終究沒有立下這個大規矩,便讓很多人心里嘀咕。”
“心想,看起來,好像是點大的就贏。但坐莊的沒說這句話,誰知道下次規矩是什么樣呢”
劉鈺又拿起另一枚骰子道“除了我這邊開局外,旁邊也開了一局,但旁邊的規矩就非常明白,有大規矩、有小規矩、各種規矩全都明明白白的。”
“那你說,你是去那邊賭還是來我這邊賭”
史世用看了看這兩枚骰子,笑道“那自然是去那邊賭了。”
劉鈺拊掌道“所以說,這一次鹽政改革,放在湖北,關鍵的問題,不是我擲出個六、他們擲出來個五。”
“這么說吧,我有十足的把握擲出來個六。并且我確信,他們只能擲出來個三。”
“所以,這一次的關鍵,是立出來一個大規矩。這個大規矩,不是為了這一次贏的,而是為了更多的人跑這一桌來下注。”
“這一次湖北事,是工商業的商鞅立木。是立大規矩的。”
“絕對不要玩成張儀欺楚。”
商鞅立木和張儀欺楚的區別一說,史世用聯想到劉鈺一直以來的態度,恍然道“國公的意思是說,旁邊那一桌規矩明確的,是土地而這一桌工商業,規矩一直不明確所以,有錢的都跑那一桌去賭了,來工商業這一桌賭的人極少。”
“只要坐莊、開桌,那就穩贏。所以,定下規矩,并且保證這條規矩,才是坐莊的人必贏的辦法。坐莊的輸贏,和賭術、賭本,都無關系”
劉鈺笑道“史兄,我問你個事。我要行的鹽法變革,你也知道。但是現在規矩簡陋,很多漏洞。”
“比如有個非常明顯的漏洞,我若有錢,我就把所有的鹽都買下來。我也不吃,我也不賣,我就叫別人買不著鹽。畢竟,湖北不產鹽,就算淮北開足鐵牛提鹵,曬出來堆積如山的鹽,但也一時半時運不到漢口。”
“當然了,這個漏洞是可以補上的,定個規矩說不準這樣。但現在,我故意沒補這個漏洞,他們就鉆這個空子,就使勁兒買鹽,就不讓別人買到鹽,導致缺鹽。我也不管,那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史世用多少讀過書,知道這件事往大了說,涉及到昭公六年那樁著名的爭論。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法律要是寫的明明白白了,那么肯定就有人老琢磨著鉆法的漏洞,按照那場爭論的說法,這是鼓勵每個人都做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