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談,就得談所有制,具體到這邊這個此時全世界小農經濟最頑固的地區,就是土地所有制。
所以更具體的法,是要一部土地法、并且能夠促進資本主義發展的土地法。
如果假設能立出來,就證明不是空談。
如果具體的根本立不出來,那就是空談。
刻舟求劍的問題,就是忘記了,歐洲資產階級早期的土地政策訴求,這邊早就有了啊,兩邊情況根本不一樣。
土地的排他性私有、村社瓦解地主佃戶分化、土地買賣尊重地契、田皮田骨所有權使用權分離,都有了啊,朝廷也都承認,并且維護此法律啊。
那么,在土地問題上,所謂的君主立憲下的革新,萌芽們又準備革出來個什么樣的、具體的、不空談的、明確土地制度的、資本主義的、還立得住不會被小農推翻的土地法
劉鈺問林敏,什么叫名正言順
然后他又繼續深入,假設不講良心,只講法律,完全按照法律辦事。
那么,在不講良心,只講法律的前提下,也就是幻想中的虛君立憲下,什么樣的土地法,才能同時兼顧解決川南鹽井困境和蘇北圈地困境解決困擾劉鈺的地租利息過高的困境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英國人搞出來“耬車”、學會壟作、輪作、學會中國犁的時候,都已經萬歷三十六年了,再有幾十年初代蒸汽機都出來了。
這邊農業技術,這些東西出現的時候,諸葛亮還沒出生呢。
土地私有制,在這邊早不知道普及多少年了。
現在反而成為制約生產力發展的阻礙了。
現在大順如果想發展資本主義,其土地法,只能是列寧評價“少女般天真的用最資本主義的土地法防止資本主義發展”的“土地全部國有化、只收級差地租、取締絕對地租”的純粹的、最資本主義的土地法了。
土地國有化,才是資產階級革命的最終訴求。
土地國有化,才是唯一能解決這些困境的、不空談的、資本主義的土地法。
因為這不過是產業資本家仇視土地所有者的一種公開表現而已,因為在他們的眼里,土地所有者只是整個資產階級生產過程中一個無用的累贅。
劉鈺這個大順新興階層的總頭目眼里就是這樣的。
土地所有者,如川南井鹽的土地擁有者,那就是一群于生產完全無用的累贅。
要之何用啊
那么,大明也好、大順也罷,士紳官僚是否有動力、有能力、有意愿,去立出來這樣一個土地全面國有化的、真正有利于資本主義工商業發展的法
林敏希望劉鈺名正言順。
劉鈺反問,林敏不是不知道答案,這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
反動的、進步的、空想的、扯淡的,大順諸多學派,都有土地國有化的想法。
有的是復井田、有的是均田制、有的是四民一體工商皆重、有的是希望國有化土地“禁商有田”
這在大順根本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林敏又不是不知道這玩意能解決劉鈺說的“名正言順”的問題。
但是,做得到嗎
既做不到名正言順,那么就只能用最惡心的名不正言不順的手段。
包括劉鈺在這邊圈地、包括川南井鹽那邊敘州府尹用軍隊強制簽契,全都是骯臟的手段,哪怕放在大順這個封建王朝的法律和道德下也是絕對骯臟的手段。
大順現在在蘇北,需要的不是“追求永恒的正義王國”的小資雅各賓派,而是一個血腥鎮壓掘土派平等派的克倫威爾。
英國在1750年左右,也就這幾年,已然徹底消滅了自耕農。
大順別的地方劉鈺不敢動,但他必須要在這個時間段,在范公堤以東的4萬平方里土地內,消滅自耕農和小生產者。
劉鈺不敢在別的地方搞,因為他知道他和他背后的新興資產階級肯定會被吊死,贏不了。
而這里,是整個大順小農經濟鎖鏈中最薄弱的一環,他和他身后的新興資產階級能贏,所以他們能驅趕別人去當雇工,而不是被別人吊死在路燈上。
但,這不是大順的資產階級第一次登上政治舞臺,名正言順立法土地國有化,從而名正言順地圈地。
這本質上,還是一個封建官僚利用封建皇權,無恥霸占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