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劉鈺便道“林大人,你要先想一想,這些反對圈地的鹽戶場商,他們到底在反什么透過現象看本質,他們到底為什么反對”
林敏思考一陣,嗯了一聲。
“我明白國公的意思了。他們反對的原因,不是要維護他們做正常鹽戶的身份。”
“他們反對圈地,不是反對圈他們的草蕩。而是反對,墾荒公司圈那些無主的草蕩。”
“他們不反對圈他們的蕩地,因為給補償。但反對圈無主公地,因為他們從無主地得利,但卻不給補償。”
這個本也不是什么難理解的東西。
如果每個鹽戶,都是正常的、合法的鹽戶,那么墾荒公司給的條件,相對他們原本吃蛆的生活,非常優厚。
雖然,其實這個條件,是朝廷放開了淮南鹽政之后,放松了“不需墾荒”的政策而導致的。
也雖然,這個條件的根本,是因為制定條件的人相信小農經濟的抗風險能力極差,而且這里種地需要技術,三年之內必然破產,然后可以低價收地。
這等于是公司幾乎沒花錢,把地給騙到手了。
要不然,給現金補償的話,還更貴呢。
現在就給鹽戶補償25畝地,一分錢不用給了。這個修水利的時候,得地的鹽戶也得上,畢竟以后得用嘛。
等著兩三年后,地力耗盡,貸給點錢,就按36的正規利息,還不起收地,說不定還能白賺一年利息呢。這一年利息的欠債,正好做工償還,也不用發工錢了。
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小農破產非常容易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這倒是句廢話了。別的地方不管說,就蘇北現在這種還未沖刷反草的鹽堿地,加墨西哥棉,加水災、風暴潮、加反鹽,單獨小農三年若是竟然還不破產,只能說王母娘娘是他親媽。
但在這些鹽戶看來,自己能夠拿到二三十畝初步開墾過的土地,而且還可以組織村社,租賃耕牛,借用公司的水利設施,這可以說是非常優厚的。
不會種棉花不怕,人家咋種自己就咋種唄,似乎那還不簡單嗎
萬一自己積攢了家業,最后兼并百畝土地,當了地主了呢
之前,可是嚴禁墾荒的,怕耽誤鹽業生產,怕煮鹽的草不足。
現在大部分的反對者,真要分析本質,他們反對的不是圈他們的草蕩,而是反對圈那些無主草蕩。
因為無主只是不在朝廷明面上的無主,但實際上是有主的。
這些包場的鹽商,憑借關系、憑借財力,實則把持了那些無主的草蕩,并且用來煮鹽。
墾荒公司圈走這些無主地,使得他們沒有煮私鹽的機會了,這才堅決反對。
林敏理清楚了反對的根本原因后,對劉鈺的那句扛著仁義大旗反仁義的思路,便有了些端倪。
劉鈺又道“此事,如果只是這些鹽戶反對,其實非常簡單。抓起來,送南洋。按契約辦事、按之前的完課印串辦事。”
“但是,這件事就麻煩在,有人會借機生事。以奪民之產、與民爭利、毀壞鹽統為理由,來大造聲勢。而且,顯然,人會不少。”
“一來,一些讀書人心里,是真有浩然之氣的,也是真有惻隱之心的。”
“二來嘛,既是淮、揚那些鹽商豢養的吠犬。他們是讀書人,能量大,有功名,而且大義加身,以仁義、小民、民產、民生,來壓我等。”
“你敢反對維護小生產者模式嗎你敢反對仁義道德嗎你不敢,我也不敢。這是政治正確。”
“那怎么辦”
“這就要,扛著仁義大旗反仁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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