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墾荒。
也不重新按戶分蕩。
商人依舊可以入場,操控鹽戶。
而這種保守政策,那些被流言所驚擾的小市民,也是極力反對的。
因為,他們反對場商這種商業資本的壓榨,反對大資本的控制,如同他們反對包買商對他們的壓榨一樣。
而反動,是那些真的有理想的儒生所能想出來的唯一辦法。
這一點,如泰州學派的創始人、王陽明的弟子王艮,就設想過。畢竟是私鹽販子出身,對鹽戶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
所謂裂土封疆,王者之作也;均分草蕩,裂土之事也。上有冊、下給票,上有圖、下守業雖千萬年之久,再無紊亂矣
本質上,還是子承父業、身份固定那一套。
而這,又是現在江蘇的小市民極端反對的。
小生產者的訴求,是反封,又反資。
若是大工廠制、大資本不斷侵蝕他們利益的時候,他們會想著往回退。
但現在江蘇伴隨著改革正是勃勃生機萬物竟發之時,而抽在鹽戶身上的大工廠大資本的鞭子又暫時抽不到他們身上,他們自然恐懼于身份固定這一套東西。
簡言之,小生產者的心態是非常有意思的既想要商品經濟發展和市場的好處,又想摒棄資本主義發展的一切壞處。
一直試圖把資本主義發展,幻想成一副沒有陰暗面的理想圖案。
而大順現在的情況,是對這些紡織業之類的小生產的“陰暗面”,并沒有展現出來,故而他們更擔心的是過去的惡龍。
并不會未卜先知地恐慌于將來的嗜血惡魔。
鹽戶的身份固定,是制度,是可能落在每個小生產者身上的制度。
況且,廢鹽改墾之后,種的是棉花,是紡織業小生產者急需的原材料。
劉鈺是希望通過這一次的鹽改大混亂,通過雙方的爭論,盡可能在江蘇抹去“一旦找不到路就反動往回退”的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潮。
或者說,解決從明中期就開始的“很多人都發現舊的統治秩序已經無法再照舊統治下去了,但嘗試了一圈之后,最后全部選擇反動往回退”的詭異狀態。
至少讓一部分知識分子,通過這一次的爭論,認識到往回退解決不了問題。除了往回退之外,還有一種似乎真的走得通的、往前走的辦法。
是劉鈺強行要把鹽戶問題,綁定到反動回退上。或者說,是他強行要把鹽戶問題,樹立成“反動的圖騰柱”。
因為,這是他能搞得立竿見影、皇帝因為鹽稅和對鹽生產的控制而滿意、百姓以為鹽價降低而滿意、為數不多的、副作用最小的往前走的改革。
無中生有根本不會影響到舊產業的如玻璃制造業等,不是改革,也不會引發爭論,白紙上畫的新東西,和涂改舊畫作,并不是一回事。
有時候,改革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因為改革而引發的爭辯。
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劉鈺,此時正悠閑地在一些本地望族的陪同下,拜謁暫時恢復了平靜、卻在醞釀更大爭端的縣城中的范文正公祠。
本地大族冒氏、姜氏等,皆隨其后。
借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文正公名句,拍了一下朝廷治理淮河、剪除洪澤湖泄洪威脅后,這幾家本地大族也終于向劉鈺試探著詢問了一下草蕩問題到底該怎么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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