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毀滅了自己階級意義上的同盟軍,那么將來資本消滅他們的時候,自然也就沒人站出來和他們一起作戰了。
而背后調控他們,該什么時候支持對外擴張、該什么時候覺得翅膀硬了要把全國吃掉的力量,是藏在他們背后的壟斷了棉紗和長絨棉產業的資本集團。
或者說,是一條看得見的手,在控制寬幅棉布的產量和去向,決定沖擊的方向。
劉鈺說,現在去海外是好的。于是,在對歐走私、對南洋的印度棉布替代、以及英國被大順的走私逼著出臺了更嚴苛的棉布禁令的背景下,釀造出了惟新三年的印度蘇拉特棉紡織蕭條,并且這場蕭條一直延續到今年。
看上去,好像鐵輪織布機走入家庭,是穩固了小農經濟。
實際上,恰恰相反。
外表看起來和小農經濟很像,男耕女織,但實際上江蘇省的小農經濟已經被劉鈺悄悄瓦解了。
每個用鐵輪紡織棉布的家庭,實際上都是資本的雇工,只是工作場所在家里而不是在工廠而已。
整個流程,看似自由,實則都是嚴密的管控下。
南洋的棉花、蘇北的棉花,在南通或者松江府,進行軋花、去籽、搓條等流程。
然后進入紡紗作坊,紡織成可以織寬幅布的長絨棉紗。
每個包買商,需要提前預定棉紗,再把這些棉紗分包給在家庭中織布的織工。
織工織布完成,拿到自己的工資布他們無權自己處置,只能交給包買商,然后再自己花錢買布。
包買商拿到布后,印花繳稅。
逃稅是很難的,因為上游的棉紗被控制,能織多少布收稅部門是心里有數的。原本的棉花和土紗,是無法紡出來這種寬幅布的。
布要賣到哪里去,看似自由,實則也并不自由。
被斬斷的運河、鹽改之后在關鍵地方設置的檢查站、以及海運和陸運的成本差異,都限制了這些布匹的流通方向。
那些被卷入了鐵輪織布機包買制的家庭,其生產的邏輯,也不再是自己用、多余的拿去交換。
其生產邏輯,變為了出賣勞動力賺取報酬,再用出賣的勞動力換取的報酬,購買生活用品。
只不過,這個瓦解過程,僅就江蘇省的自耕農而言,是微創的、無痛的。
在不知不覺中,他們的身份,由小農,變為了包買制下的特殊雇工。
那這些痛,被誰承受了呢
天災人禍之下,不得不闖關東求活的河北、山東的百姓;頂著超高死亡率下南洋的黃淮與閩粵百姓;日本麻紡織業被棉布沖擊下的普遍破產;印度蘇拉特地區的棉紡織蕭條。
不管是闖關東還是下南洋,過程本身都是痛苦的。
包括大順此時的闖關東,其過程更像是殖民公司買契約奴,去那邊圈地種豆,而不是自發一點點的小農逃亡拓展。
這和歷史上的東北移民發展有很大的區別,原本歷史上的東北移民的一波高峰,是帝國主義侵略之下修鐵路、開礦、工商業貿易所導致的。
而現在,則是依托遼河流域,資本出錢以利潤為導向的種植業,也可以叫大豆種植園,或者糧食農場為主。
其實本質還是圍繞著棉花產業來的,蘇北地區的資本要的是廉價的豆餅。
靠根瘤菌、新墾土地的養分根系吸附所產生的,肥效相當于硝酸銨30的豆餅肥料。
相對于遙遠的南美的硝石礦而言,豆餅做肥料,還是便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