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八月十五收棉花的時候,恰逢碼頭不忙的時候。”
“西洋貿易的船,已經卸貨;返航的船,還要等臘月季風起。”
“遼東的豆,八月十五才剛收割;南洋的米,早已起運。”
“此等時候,碼頭的事少,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那些圈地種棉的公司,便在這里雇人,去那邊摘棉。”
“原先還要麻煩些,今年從阜寧到南通的運河修通,往來更是方便。”
“那些摘棉的人,用的時候便用;不用的時候或死或寒,與圈地種棉的墾荒公司一概無關。”
“對那些公司來說,就可以有多少地、種多少棉。”
“這只是摘棉,剩下的如種植、肥田、養地、休耕、牧草這些,更不用提。”
“昔日興國公就言,若以小農授田制,戶均百畝,溫飽或可。然若種棉,五年之內,其地必瘠。”
“當時皆以為是虛言,可哪里用了五年之前我們也是種糧,可后來嘗試著種棉,家家戶戶資本孱弱,最終只能是一家種個畝,摘個十余斤,紡而成布,做各家各戶子弟入學之束脩。”
“棉極吃地,三年地力便盡。雖有豆餅可買,然而家家如何買得起當初圈地24萬畝,已耗千金,不過又配了些牛馬,幾家合用。幾年下來,膏腴之地,地力皆盡;地力越盡,越不可能休耕,更不可能種草遮陽防止反鹽”
這些東西真不是技術上的差異,種草鋪草遮陽防止反鹽,有什么技術難度嗎一學就會的東西。
權哲身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項好東西,忙道“既是行上古學校之制,子弟讀書,總是好的吧”
一說這個,孟松麓臉色更難看。
他們學派要搞分齋教育,但什么是本什么是末這還是要分清楚的。
經書是本、實學是末。
問題在于,科舉不考這些玩意兒,科舉實在不占優勢,讀書無用,干嘛不早早下地干活呢再說他們學派本身也覺得,科舉考的那玩意,不行,也壓根不教專業的秀才范文。
實學那邊倒是考雜學,可那邊實學是本、經書是末,想要讀書有用做職員,卷的厲害。一群自小大半時間讀經書的,怎么去和那邊正規實學體系自小填鴨猛學算術自然通識的那群人,去搶農校、測繪、航海、會計、技工等那點名額
科舉不占優。
實學階層躍升當小市民中產,還不占優。
前不前、后不后、不尷不尬,自是覺得讀書無用。
孟松麓感嘆道“若不是為了科舉做官、或者學門一技之長而為城市市民人皆功利,又有幾人是真的為了通曉天地之道統、格宇宙之性理、復君子之德行而讀書的呢”
他不禁想到了當初和自己在海州爭辯的那個叫孟鐵柱的實學學生,在阜寧干了兩年后,直接跳跑,憑著當了兩年基層鄉村管理的本事和實學底子,如今已是爪哇一處大種植園的職業管理人了,管著七八百號人,好大一片園子。
這都是這幾年報紙宣傳的“讀書有用論”的典型,他自然知道。
而且確實也有用,欣欣向榮,不能做官,可海外殖民地、東北豆園、貿易等,正在飛速發展,容得下這些實學二三流人口。
專門學書經,有用,指不定就一路秀才、舉人沖到進士。
專門學實學,也有用,當不了官,當胥吏當技工當職員,也有位置。
唯獨就是他們搞的這一套分齋教育,從教育人的角度上講,肯定有用;從就業角度講,沒用。
家里有個千八百畝地,可以為了修身而學習;家里又沒礦,還啃地瓜呢,哪有這心氣忙著修身,誰肯學沒有銅臭味好處的東西
這就更加尷尬了,連求學之心,都比不過對面的功利,這怎么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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