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兄可聞金陵袁子才、徽州戴東原之名”
權哲身搖搖頭,他這一搖頭,孟松麓心里就更加有數了。
袁枚、戴震兩人,這幾年風頭正盛、名氣日高。
這也不怪權哲身不知二人名氣,實在是因著他老師李瀷,所能看到的“違籍”,都是一些成名人物所作的。
本身又是實學一派,故而顏元、李塨等人的文章看得多,這都屬于是“上一代”的人物了。
包括孟松麓的老師程廷祚,其實也屬于上一代的人物。
他們的著作,受到新時代的影響較小,甚至幾乎沒有。是以不管是思維方式、還是探究方法,都很容易被李星湖等人接受。
相反,這幾年的后起之秀,都是長在新時代、從識字開始就不自覺卷入了大順延續了二十余年的改革之中。
本來年紀就小。顏、李,比之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唐甄等人小了一代;程廷祚比顏李還小一代;到袁枚、戴震這波人,如今也是三十歲出頭,剛剛有名氣的時候,權哲身去哪里知道
只不過,這些人出道就有名,仗著年輕,很是搞了一些大新聞。可權哲身居然一無所知,孟松麓更加確定這位“趙兄”,怕多半壓根不是大順人氏。
再想想這人的口音,孟松麓已經猜了個不離十。
“趙兄,我推薦的這本小冊子,是袁子才、戴東原二人合力而作。倒不是什么經文典籍,而是一篇雜記小品,名曰蘇食辯考。”
“著眼處雖小,道理卻大。從餐桌之物入手,由小見大。世人皆言,這是自顧亭林開樸學考證之濫觴后,真正得其真意者。”
權哲身理了一下,奇道“講吃食的”
孟松麓哈哈一笑,以箸輕夾起茶點中的一個生煎饅頭,笑道“按照登州府的叫法,這不叫饅頭,這叫包子。”
“如今松江府人流往來,茶館之中,多有此物。世人皆以為此物乃吳地美食,實則十余年前,并無此物。”
他將這個包子用筷子剖開,點了一下外面被炸的金黃的皮道“所炸之油,源于登州府之花生。”
“所用之皮,源于遼東之麥粉。”
“其內餡料,黃龍府豆餅所喂之豚。”
“其所以興者,又肥、又油,販夫走卒勞力之人所最愛。”
“其所以數年之內遍地開花,源于京畿鐵制成的爐、徐州煤搓成的煤球。”
“袁子才、戴東原,取新學之論、承顧亭林考據學之妙,以此物為開端,以食喻時、以小見大。”
“食辯,時變也”
“一如趙兄母國之花史,以花喻人、以花喻史,此正離騷文字。”
孟松麓的笑聲中,權哲身嚇得臉色蒼白,最后那句花史,已然直接點破了權哲身的身份。
正緊張間,卻見孟松麓起身拱手道“趙兄放心,既來尋道,又何必問自何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