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此時,我在此恭候,趙兄可隨我一同往淮南。告辭”
禮畢手落,待權哲身反應過來后,孟松麓已經飄然而去。
看著桌上剩余的生煎饅頭等茶點,想著孟松麓剛才的那番點評,喃喃道“遼東麥粉、黃龍府豆餅、登州府花生、京畿鐵爐、徐州煤球,方有生煎饅頭”
再想想孟松麓最后點破他身份的話,心中暗凜,只覺大國風物,果然不同。
按照先生李星湖的教導,珍惜盤中餐飯,將桌上食物吃了個干凈后,這才起身出門。
稍微一問,便知旁邊就有書店,徑直而去。
入店一看,書籍琳瑯,無論種類還是數量,都遠勝漢城,又忍不住悲從心來。
李星湖曾對仁川開埠后的紙張貿易感嘆不已,說朝鮮國產紙,可卻不產文。古時無紙,先賢載道于竹簡,亦不妨礙大道傳承。朝鮮國有紙無文,實可悲矣。
悲雖悲矣,他權哲身終究還是落了下乘。
大順此時的新生代學者,已經開始將顧炎武開創的考據學風氣,與大順興起的實學經濟考量,融合一處。
于朝鮮紙事,大順的新生代學者并不會去感嘆什么有紙無文之類的情緒化的東西。
而是考慮有三。
其一者,蘇南人口密集,燃料尚且不足,遑論造紙
其二者,蘇北種棉興起,棉秸稈卻被蘇北土地資本家,作為雇工“福利”,發給雇工取暖生火,也不造紙。
其三者,林木叢生之關東,人力昂貴。一夫種豆所得利潤,遠勝造紙。而朝鮮國、日本國,人力皆賤,海運又比陸運便宜,遂使朝、倭二國造紙業蓬勃。
權哲身的思考,仍舊都留在“有紙無文”的感性之中,悲從心來,感嘆久久,終究還是按照孟松麓的推薦,買了那本小冊子。
第二日一早,孟松麓再見到權哲身的時候,只見他眼圈烏黑,顯然昨天夜里不知道看書到幾點,但是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見到孟松麓的時候,連聲道“孟兄所薦之書,粗讀只覺驚詫、再讀思索良多、三讀恍然大悟。如今尚且余香滿口,食不甘味。”
“萬萬想不到,這簡單至極的生煎饅頭、羊肉、鴨蛋、熏雞、牛肉,竟有如此說法。”
“按書中所言,如天津等港,日后必有油大肉餡且方便的包子暢行。至于熏雞等物,更隨天朝廢運河而興海運,漸在港口蔓延雞豚狗彘之畜,因海運興、因豆餅繁。”
“粗看第一遍,看看其中數字,觸目驚心。心中所想,惟一句話。”
孟松麓不等他說粗讀第一遍想到的第一句話到底是什么,便笑道“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
“趙兄想的可是這句話”
“讀此書者,多半先想到的就是這句話。不想這句,足見此人沒有良心;只想這句,卻言此人殊乏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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