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麓比權哲身看的更透、所受的震撼更大,因為他明白,明末順初一些大儒的擔心,真的走向了現實。
從古文尚書真偽論開始,再到反程朱理學,當初大儒所預言、憂慮的最終揚矢周孔似乎真的不是杞人憂天。
因為這個脈絡,在明末已經上演過一次了。
東林黨的崛起,某種程度上,就是對陽明心學以及極端化的泰州學派的反動。
按其所想,天下危亡,源于什么源于道德敗壞,只要肅正道德,就好了。
而道德為什么敗壞
東林黨不能理解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舊道德,無法適應明末商品經濟發展的現實。心學創建,再到泰州學派、到李贄等人走到極端程度,都是試圖適應新時代變化的結果。
而這個結果,最終導致了東林黨對這些道德淪喪之學的反動。甚至明末時候,朱子學大興,既不是朝廷推動的、也不是誰來認定的,純粹就是源于物極必反的反動。
學術上的反心學而動,政治光譜上的保守道德主義回潮,沒那么多令人震驚的東西,很正常的事。
其實東林黨的很多大佬自己知不知道朱子學的問題當然知道。
但是沒辦法,道德敗壞、天下將亡,問題到底出在哪了找不到問題到底出在哪,自然只能從老辦法里找,搞道德至上這一套東西。
只要道德凈化,則積弊可除、天下可安。
東林黨也不是沒提出過“攤丁入畝”之類的想法。
但現實就是根本實行不了,為什么實行不了
按照一個最容易接受的理解,那肯定就是天下道德敗壞,只有道德凈化,才能走下一步。
理想是美好的。
現實是殘酷的。
他們發現這條路走起來,真的是走不太通。
以至于到了后期,梅之煥、鄒元標等,已經開始感嘆要是張居正還在,集權在手,鎮壓眾生,天下至于這樣嗎
單就學術思路上,既沒必要吹捧,也沒必要踩的萬年不能翻身。
很正常的“保守派”,在轉型期對激進思想、道德敗壞的反動;傳統道德主義的一次回流而已。
古今中外,必然情況。
延續到大順這,路徑還是差不多。
東林道德,朱子學復興,是對明末心學激進派的反動。
到大順這,顏李等輩,又是對朱子學復興的反動。
如果一切正常,沒有劉鈺二十余年的物質基礎的變革,實際上脈絡是很清晰、也很容易推斷的。
從明末心學激進派,反動回宋儒,再從宋儒,反動回漢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