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稅收制度在這擺著,基層控制力就這么個現實,土地掌握在鄉紳手里,稅收壓根收不上來多少錢,打幾仗、治治水、賑賑災,國庫就見底了,哪有錢搞這樣的學校教育
顏李學派倒不是空想,當初大順科舉改革的時候,他們就說過。沒錢,土改啊。
但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當然,這也是他們學派和劉鈺不對付,兩邊互相嘲諷,但卻又關系尚可有時候又互相稱贊的原因。
因為劉鈺搞得那一套新學,基本就是這么個類似的體制。
只不過,專業和他們的十二科專業不一樣。
但是,八歲入學,小學選拔進初中、初中選拔進專業學校或者科學院的整體思路,倒是基本一致的。
而且,最關鍵的就是劉鈺搞得新學體系,也是非常重視實踐的。
他們學派是反對那種“靜坐參悟”式的儒生的,學派的精髓就是“動”。
顏元舉過幾個簡單的例子,說好比一種菜,你看書描述它什么味兒,不如親口嘗嘗;好比學音樂,你天天捧著理論書去看,不如親手去談一談、唱一唱。
學習學習,重在習。要在習中領悟道理,而不是靜坐在那參禪打坐琢磨心性。
除此之外,諸如鹽稅、改革后的貨幣制度、商人地位等等,兩邊倒是基本認同對面的想法。
而這些之外的東西,一部分是根深蒂固的等級制度和封建糟粕,這一點兩邊有分歧。
另一部分,這些人的想法則比劉鈺還要激進。
比如對商人征收資本所得稅。
比如極端的反宗教,但認為宗教問題的根源,是“不制民恒產,導致民無所歸;而民無所歸,以致佛教泛濫”,但制民恒產暫時又解決不了,所以“僧尼六十歲以上者,允許存在。六十歲以下而不還俗者,皆殺。”
比如對西北的教民問題,也是類似的態度愿尊國法、奉圣教、移其俗者,授予民籍。不愿者,驅逐出境。既不離吾土,又不尊吾法者,殺。
娼,妓女等,立刻取締,讓他們學習女紅,自食其力,務必讓他們痛改前非。
這屬于正常的激進,但比較有意思的是他們學派原本對于另外幾種人的態度。
一種是西洋傳教士,認為能夠教授歷法、算術、制造天文儀器的,可以留下。傳教者,殺。
這是比較實用的想法。可見其學派激進之外,倒也沒有那么無腦。
而這個問題,也伴隨著劉鈺的出現,西學、實學分野被解決了,是以他們對劉鈺的態度也是很微妙的。
另一種嘛就體現了一種很進步的想法。
比如乞丐。
顏李學派很進步的認為,對于乞丐,無需專門立法。而是只要國家正常發展,民有所有、各有所業,那么乞丐自然會消失;而如果專門立法對付乞丐,則是本末倒置,根本無法解決。
單看這一點,再配上他們對宗教擴張是因為民生不好的判斷,也足夠劉鈺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互相嘲諷但又不至于太僵了。
當然,這只是他們好的一面,糟粕的東西肯定也有不少。但能想到這幾步,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如今現實里,他們肯定是要自己的這一套想法,運用在他們的村社嘗試中的。
宗教問題、異端問題、妓女問題,村社里當然不存在。
商人的資本營業所得稅問題,他們也沒機會實踐。
但是,鄉學體制,倒是可以實踐。
而顏李學派是為了培養合格的“士”,也就是合格的預備役官僚的教育理念,和泰州學派的儒學平民化思想,便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問題。
顏李學派這邊的人,在村社里,都算是技術“官僚”。
而泰州學派的那群人,則從儒學平民化入手,控制了意識形態。
治理村社、教授農學、組織水利工程的那批人,是顏李學派的。
在鄉間宣傳、傳授魔改的平民宗教神秘主義儒學、自下而上抓住了村社意識形態的,是泰州學派的繼承者。
很多事,比如之前的大基建,運河修筑,顏李學派的這群人說話,不怎么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