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不識字的趙立本,聽到里面傳來的魔改后的三字經,這是他這個底層百姓,距離顏李學派最近的一刻。
當他拔腿離開鄉學的范圍,耳邊不再傳來讀書聲的時候,他便和仍舊試圖走傳統“牧民”線的顏李學派越來越遠了。
至少此時是這樣的。
離開了學堂,打聽了一陣,離鄉多年的趙立本終于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孩子已經不認得他,但至少還活著。
老婆也還活著。
二弟也還活著。
只是兄弟三人終究還是沒有聚齊。
“老三呢”
“你出事之后沒多久,我們這邊也過不太下去了。老三去了勞務派遣公司,去錫蘭了。賣了三年,典了四五兩銀子,我和嫂子這邊才活下來。”
聽著二弟說起老三的下落,趙立本想到自己的遭遇,捏了捏拳頭,咬牙切齒道“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什么他娘的勞務派遣公司,就是一群人販子。要不是我命硬,就死在關東大山里了。”
罵了兩句,說了些離別的事,自拿出錢,叫孩子去沽酒。
得知弟弟也結婚了,只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看便知道也沒什么余錢。
趙立本感嘆幾句,二弟倒是對鄉社頗多贊美。
“哥,我們能活下來,我能結婚,也多虧了籌辦這個村社的大人、先生。”
“鄉約里說得好”
“善移風俗,守身榮鄉。婚喪病節,切毋淫侈自困,寅支卯糧;嫁娶之家,勿計聘財妝奩,大事酒食;居喪之家,務勿鼓樂事神,竭貲費財;奉親養老,務勿薄養厚葬,凄涼其身;病宜求醫,務勿聽信邪術,專事巫禱;親朋往來,宜貴誠心實禮,切勿虛文奢靡”
趙立本知道弟弟也不識字,但這鄉約,確實很自然地就唱念了出來。
“這鄉社里面,移風易俗。婚嫁之家,勿計聘財妝奩,大事酒食。也化不得幾個錢,因著我能干,也總算是討了個老婆。”
“這些年,嫂子也在這邊。孩子還小,所以也有自己的二十五畝授田,自己種不得,便給別人種,拿半數的收成。這半數的收成,又減免了別的徭力。嫂子靠著紡紗織布,換一些村社里的吃用,我再稍微幫襯一些,總算是熬過來了。”
“這些籌辦鄉社的大人、先生,可都是好人吶。雖說日子苦點,可先生們講了,今年這河修好了,日后便沒那么多的徭役了。聽說這些原本的鹽蕩,要么出錢、要么出人。”
“我們又沒什么錢,只能出人。這幾年有啥修河、又是建海堤,苦是苦一些,可總還活著。”
“要不是當初這些好人,只怕難啊。當初也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老三才跟著牙行的人簽了契,去了錫蘭國,說是去高浪埠那邊干水手吧”
趙立本知道,自己當初一跑,家里人能活下來實在不容易,心里對籌建這些村社的人,也懷感激。
想著當初改革,自己這些沒有鹽戶身份的、被場商雇傭來的鹽丁子,可是沒有一個人問。如此一來,當真高下立判。
“這邊租子高嗎”
問到這,二弟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嘆了口氣道“租子說起來倒是不高。繳納國課,十而稅一。”
“但要蓋學堂、蓋圣堂,又要挖河、修堤。還要出錢請先生在鄉學教課這些加在一起,就多了。”
“湊合過得下去吧。都說今年運河通了之后,以后就沒啥大工壓要出了,多少能好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