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反對土地兼并,認為均田是天下第一仁政;但又反對起義,認為可以通過改良來實現他們“惟農有田”的設想。
他們支持工商業發展,但又對劉鈺在江蘇改革,導致的農村受到了劇烈的沖擊表達了極大的不滿,認為劉鈺這不是解決問題,而是在消滅佃戶。
他們支持儒學,認為儒學是正道、圣道;但堅決反對只讀經書,說只讀經書,就把人讀傻了。
他們認為讀經書這種事,“開卷無益”,不要花那么多時間去讀經書,有這時間不如去讀讀諸如泰西水法這樣的實學書籍;但又堅決反對劉鈺系的實學教育,完全擠占了禮、經的時間,而音樂學習也是不夠正,對于經書學問只當是學語文課文。
他們支持劉鈺的諸多改革,對江蘇改革后取消徭役一事,非常贊許;但又堅決反對劉鈺搞全面的貨幣改革,尤其是拒絕征收實物稅,認為這導致了商人階層對農民的盤剝,因為定價權不在農民手里,商人可以壓低糧價,而農民為了繳稅不得不低價賣糧。
他們支持南洋和關東的大開發,為大順的全面廢運河打下了堅實的物質條件基礎;但也反對劉鈺針對糧食免稅的關稅政策,認為這樣坑苦了伴隨著取消實物稅本色全面實行白銀稅現實下的底層百姓。
左邊的激進派,都跑到劉鈺的實學學堂這一邊了;右邊的復禮派,基本上又回歸了顏元最反對的訓詁學問中,試圖追讀圣經,破除宋儒偽學又使得事功而復禮,由外而內。
剩下的中間這一派,也就相當的尷尬。
右邊一派,投身訓詁學、考據學、漢經學,儒學水平繼續保持,科舉考試問題從來不大。
左邊一派,徹底放棄內圣外王,專心搞實學,之前搞月距法經度表,顏李學派左邊一派的一群人也是儒家主力。本身他們又是堅決反對現行的科舉制的,又堅持只要科舉制不改革,就絕不參加科舉考試的。
中間一派,渾身難受。
科舉科舉,為了教育理念,不全天無休地學滿分作文選,科舉不占優。
實學實學,為了儒學信仰,又根本沒法和那群自小接受新式的實學成體系教育人的對手。
當官,當不了。
當職員和實學新興職業,卷不贏。
就如同很多人嘲諷一些實學選拔人才的考試過卷,說是用殿試題目來選秀才,當個炮兵連長本來會查表就行,現在實學興起,愣是卷到了要會立體幾何加力學計算。你家開炮的時候不查表,去當場計算啊
像是趙立本的二弟這種,沒那么高的理想,要為了國家為了天下,提升整體的人民素質,要普及教育是對的。
自己種著地,地里的收入,一部分要拿去作為鄉學的經費;孩子十歲開始住校,培養同窗感情,也沒辦法幫家里干活。
每年收了糧食,聚和會的人就先把鄉學的糧食收走,跟地主收租似的。
再加上這幾年繁重的基礎建設。
心里若說沒有怨氣,那才是怪事。
再一個,耕種是需要勞動力的。那些圈地區不需要那么多的勞動力,是因為那些圈地的早完成了原始積累,可以投入資本購買牛馬、犁鏵、割穗機之類的東西;可以在摘棉的時候季節性地雇傭閑民。
這邊,就拿最簡單的“鋪草防反鹽”這件事來說,上學的孩子如果能夠在地里干活,是不是就能多鋪一些草、多養一些地
如果不讓孩子上學、不用從土地收入里拿出來“鄉學”的錢,是不是積累幾年也能買牛馬了
趙立本二弟的想法,實質上代表了大部分鄉約村社百姓的想法取消鄉學,取消鄉學教育費,讓孩子作為勞動力種地。
讀書既然無法改變命運,既不能科舉,也不能考實學職員,學習何用回家幫著種地吧。
宗教化的圣堂,在他們看來,可比鄉學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