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這封信,實則是給他們指明了三條出路。
如果是為了現實,延續顏元、李塨、王源等人指望著地主自發獻田的方式,那么請不要在淮南這種壓根沒有這種主要矛盾的地方嘗試。
去河南、陜西,去那里的村社,嘗試一下鄉約、鄉賢這一套,在不暴力解決的情況下,找出一條有地主存在的鄉村“富而后教”之路。
如果是為了未來,那么就放棄這種空想,假定未來,工商業必定能容納更多的人口、工商業的權重也會如南通附近村莊一般“主為副、副為主”。
那么,就請放棄現實,暢想未來,為鄉社找一條以工商業為主、農業為副的路。一條和淮南圈地區那種雇工干活、雇工實則一無所有的路不一樣的鄉村之路。
如果是為了朝廷、國族,那么,就去遙遠的檀香山,用你們最優秀的弟子,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探索出一條快速同化、藩屬化的路。
畢竟如果真的有用,世界上還有很多“空白”的地區,如果你們能以檀香山為實踐,總結經驗,那么將來也大有可為,為將來和西洋島夷的文明之爭打下基礎。
現在,他們并不想放棄,而是想要全都要,全都嘗試。
好在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弟子,也經過了許多鄉社的實踐,學會了不少農學學問。
在河南、陜西等地嘗試的條件,也不是沒有。關系還是能找到在那邊為官的,加之若拉下臉來,去找劉鈺,讓劉鈺出面幫著說一說,在北方某縣做些嘗試,還是可以的。
許久,程廷祚盯著孟松麓,緩緩道“興國公言檀香山事,非是漢唐之事,而是周興封建而化夷狄之業,你可明白”
孟松麓對此自然是明白的。
“弟子以為,朝廷如今并不缺張博望、班定遠那樣的人物。或引軍數千,橫行西域;或憑縱橫之術,禍亂身毒。此皆張博望、班定遠之業。”
“若真行漢唐事,興國公想來也不會找我們的。霸道之法,他自有傳人,朝廷選拔武備亦不缺乏。”
“特如先生所言,檀香山事,非漢唐事,而是化夷狄之業。”
“興國公言,經濟基礎決定頗多,西南諸夷山高林密,無有農耕之利,故難歸化。而信上言檀香山土地肥沃,田皆官有,適宜種植,似或可以嘗試。”
程廷祚贊許地點點頭,笑道“昔者,習齋先生之學,世人皆言,必首推陳同甫而次必王安石。此言倒也不全然為虛。王霸并重、王霸并舉。難得有興國公以為純霸不可行,竟要王霸并用、以王為先的地方,倒也確實值得一試。”
“信上言,天文學演算,彗星數年降臨之事,或可用以為入島之門路。這不過是都是些術,或可用、或不可用。”
“終究,還是要教化當地土王,證我圣學,非比天主回教差,亦可使人歸化。未必就差過昔年西班牙移風易俗于呂宋。”
說完,又自嘲道“真的難得,難得有興國公以為霸道不可用的地方。卻不知道天下還有多少這樣的地方”
邊自嘲著,便看了一旁的權哲身一眼,心想反正朝鮮國的事,以自己看來,朝廷確實是用霸道太多。
實皆管子輕重之術,以文皮為幣而朝鮮必貢的套路。這個,也實在不必否認。
孟松麓也聽出了程廷祚的意思,試探著問道“先生以為,此事可承。弟子,亦有此志。若能成功,教化百萬之眾,圣學播于萬里之外,足以謂功。”
“弟子愿意去那萬里之外,嘗試傳播圣學、歸化一國之眾。既說之前探索畫圖、毛皮商人交換芋頭甘薯等,已然在那里有了落腳之地。弟子以為,若二十年內,能使其邦之酋,來貢天朝,其邦興六德六行六藝,可謂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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