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清從沒跟人聊過這個話題,因為她生性要強,這件事可以說是她曾經懦弱過的唯一證據,但現在想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隔了數百年的時光,竟覺得格外輕松。
她從一邊沒人的席位扯過一張椅子,在遲笑書面前坐下,道:“小遲將軍見過這種牢籠嗎?四周是高高的圍墻,無門無窗,只有上方有一個窄小的洞口,遙遠的讓人覺得壓抑、窒息、絕望,甚至恨不得一頭撞死。”
遲笑書皺眉,道:“傅小姐在這樣的地方待過?”
這樣的牢籠,早年間跟隨老將軍出征時,他聽過幾回,說是在極為幽僻的地方,有的部落會挖一個幾十丈的深坑,部落里犯有大過的人會被推下這樣的深坑,一輩子待在其中,飲天雨,食泥土,也有人因為受不了,一頭撞死在其中,這樣下一個被扔進來的人,面對的不僅是無邊的黑暗和寂靜,還有一具具面目可怖的尸體。
傅晏清笑著搖了搖頭,手指向心口處,“不,是這里,我的心里曾經有一座牢籠,我不小心把自己關了進去,卻丟了鑰匙,再也出不來,我能聽見外人的嬉笑聲、吵鬧聲,然而那樣的聲音卻讓我覺得可悲、難受,很想哭,也很想……一死了之。”
遲笑書似乎不曾想過,整日里那樣灑脫的傅晏清,竟然有過這樣的感受。
傅晏清瞇起眼,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擊著,像極了催眠師手中鐘表擺動的節奏。
她道:“我也曾想過,撞破那堵墻,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到那個充滿色彩與溫暖的世界,然而我的心里,還殘留著最后一個聲音,她還對這個世界抱有希冀,她每一刻都在提醒我,我是撞不破那堵墻的,如果硬來,頭破血流的是我。”
遲笑書聽著她的聲音,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身處無垠黑暗的女孩。
傅晏清手指敲擊的節奏逐漸慢了下來,“我知道,唯一能夠出去的地方,就是那個小小的洞口,然而想爬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遲笑書道:“所以你花了半輩子的時間,才從里面爬出來?”
傅晏清的手停住了,她睜開眼,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是啊,雖然最后還是爬出來了,不過我的手也快磨平了。”
世人都知道抑郁癥可怕,可除了患者本人,誰也體會不了那種痛苦,外界一點點的漣漪,在他們的世界就是軒然大波,因而,每年都有那么多抑郁癥患者自殺。
傅晏清算是幸運的,比起死,她更想活,所以她拼命掙開了。
然而她雖然爬出來了,毀了一雙手,但那座牢籠還在那里,一個不小心,她還會再次掉進去,如果那樣,她還有沒有勇氣再次爬出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遲笑書在軍中都是與男子接觸的,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女子,只得從心道:“能爬出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傅晏清摸了摸手,笑道:“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惜命。”
因為曾經身處黑暗,所以更加珍惜陽光。
遲笑書微笑著看著她。
傅晏清燦然一笑,道:“小遲將軍就當是聽了個故事吧,這本就是個故事。”
遲笑書想了一會兒,道:“請傅小姐代遲某轉告故事的主人公一句話,何處不青山。”
傅晏清點了點頭,“嗯,她說知道了。”
人生何處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