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個杯子來。”她對小二道。
杯子拿來了,滿月給兩人都倒了杯茶,舉起茶杯:“兄弟,相逢就是有緣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滿月仰頭喝了茶,放下茶杯,見長槍手緊盯著自己。
不會被認出來了吧……
“兄弟你看著我干啥。”滿月把綠豆糕推到他面前:“吃這個。”
“北景的男性很流行帶簾的發型?”長槍手問道。
啥?滿月在心中叫道,這是哪兒來的問題?
滿月抬手摸了摸劉海,隨口胡謅道:“是俺娘喜歡,從小就給梳成這樣,小名都給取了簾兒。時間久了,也就懶得換了。”
其實是她為了變裝,今天下午換衣服時隨手剪的,正好能擋住額前的紅痕胎記。
長槍手的好奇似乎被滿足,點了下頭,又問道:“你見過不留人嗎?”
“不瞞您說,俺剛來南昭不久,一路上都聽到有人提他,聽說他劍術可厲害了,俺想來看個熱鬧。哪想樓下那些人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滿月頓了頓:“兄弟,為啥這么多人想殺他啊?”
“你可知不留人殺死過多少人?”長槍手擰眉:“只要有人雇傭,上至百歲下至剛出生的嬰孩,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真的假的?”滿月裝作不可置信的樣子:“可我也聽人說他從不殺娃娃啊。”
長槍手沉默了一瞬:“他既有不留人的名號,殺人也已是事實,那么便是十惡不赦,必須誅滅。”
“那你說他好好的為啥就做了殺手?”滿月靠在椅子上:“祖傳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長槍手盯著滿月,目光銳利。
“就好奇呢。你想,一個只殺壞人的殺手,人人都稱贊,一個只殺好人的殺人,人人都痛恨。要是個殺手既殺好人又殺壞人,那是好是壞?”
“……你這問題夠奇怪。”長槍手道。
“一個人殺的好人比壞人多,是好是壞?”
“自然是壞。”
“不留人殺的壞人多,還是好人多?”
春末的空氣帶著股濕潤的氣息,酉時的光線落在院內,昏昏沉沉。
這一問,似乎將長槍手問住了。
正如滿月所料,他正是少有的,不會被世間傳言迷惑的人。
長槍手一時沒有答話,似乎在思考。
滿月拿起茶壺,悠悠給自己倒了杯茶,塞進披風的縫隙里喝了一口,看向了院內。
她的位置剛好能看到走進院門的人,而院中的人都被隱在光影之下,模糊了面龐。
他們是誰她并不知曉,他們要殺不留人的理由也大同小異,他們是否有這個本事……在交手前則難以辨明。
他們同她一樣,都想見不留人一面,然而或許只有她一人,想要他活下來。
前世,她曾三次雇傭不留人。付出的三千兩黃金都被悉數退還,未能見上他一面。
之后再聽到這個名字時,是新皇即位后的第四個月——樂治元年六月。
那時她才知道,樂治元年五月,不留人死了,死在這上元的繁華夜里。
不留人是被人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