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他從袖中抖出粉末的一瞬,他甚至同牧殊文對上了視線,但他過于關注,因此沒能察覺。
事情發生后,在葬禮舉行之后,在他登基之后,牧殊文將一切告訴了他,毫不遮掩。
當時他心中一面想著她為何要告訴我,她是想同她的父親一樣落得同樣的結局,還是想看看我到底會不會對她下手,是在是試探我。另一面他又在想,她是多么愚蠢,但她又是多么聰明。
她知道,他無法對她下手,因為在這諾大的皇宮之中,他能夠稱得上親人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所以,牧冷骸放過了這四公主,不僅如此,他還格外看重她。他將她視若己出,但又另眼相待。
她的母親去世得早,沒落得個陪葬的結局,但她對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極好,她曾求他只留下那男孩一人,他沒有同意。其實留下也無妨,那男孩同他哥哥毫無煩請,也不會帶來什么麻煩,但他沒有因為牧殊文的話改變主意。
他執意如此做,是出于他的私心。
從此在這深宮之中,只有他和牧殊文深知彼此的孤獨,這份孤獨無法分享給他人,也因此牧殊文定然無法背叛他。
牧冷骸抬了下手,宮人就將牧殊文帶進來了。
她看上去有些慌張,明顯是本已睡下,但被叫醒了。是啊,若是看到這天色,又有誰能睡著呢。
“這是不是就是書里說的。”牧殊文說道:“天界的門要開了。”
牧冷骸單手搭在桌上,一手撐著臉看向天邊。
“以后會怎么樣?”牧殊文問道:“仙界會插手這里的事嗎?”
牧冷骸望著她。
每次看到自己,她一定都在心里想著他快些死去吧。就像她告知了他她看到了的那天,他問她要如何做,她說“我當然希望你也死去”,他回他道“他殺了人那么就做好了被殺的準備”。
他知道她將那有名的拈花刃給那男孩帶走了,所以他給了她一把劍,親手放到了她的手中,著意味著若有朝一日她想殺了他,盡管來就是了。
她緊緊握著劍,眼中充滿了仇恨和一絲他無法理解的感情,她帶著劍走了,此后照舊和從前一樣每日在宮中散步,去書庫,同他一起下棋……看似毫無變化,他一直想這到底能持續到什么時候。
“不知道。”牧冷骸說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了。”牧殊文道,卻是笑了出來:“你有沒有想到……”
“什么?”牧冷骸看向她。
“有朝一日,離開這里,去到其他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到這句話,牧冷骸的心中忽地一涼。
“我想做的事就在這里。”他說道。
牧殊文從前并不會接這樣的話,但如今連仙界的門都關不上了,她感到她必須說出來。
“那不是你想做的事,只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她說道:“為了這個位置殺多少人都可以,你滿足了自己的**,實際上你卻并不快樂。牧冷骸,你從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樂,就像從前我和弟弟在一起玩耍的時候,樹葉飄落,四季變換,我想停留在這一刻。就想從前你還是王爺的時候,我在花園里和你遇見,你故意裝成冷漠的樣子想要嚇我的時候……你知道的只是**,不是快樂。”
她看上去很是悲傷,淚水也涌了出來。
他好像不能理解,但好像又理解了一些。所有人期望的都是過去鑄造出來的,可若每個人都這么想,那這世間真的有值得追求的存在嗎?
“我會考慮的。”他輕聲道,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幾個月前,幾天前,就在方才,他還為身為人皇感到滿意,但卻也能因為她的話語而動搖。
他好像并不明白,好像又能明白……
無論在這皇城外發生什么,好像都沒有關系,只要在這個屋子里,他能看到她,只要在他能夠觸及的范圍,有她在。
僅此而已。
牧冷骸走到了廊上,牧殊文站在他的身旁,兩人肩并肩看著這即將大變的世界,都沒有再說些什么,但彼此也都已明白了。有些話無需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