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整日看著吊兒郎當的,可這話一出,連韓琦都為之驚訝。
“雄州沈……”韓琦沉吟道:“只要你的兒孫不敗家,幾代之后,雄州那地方的人就會把沈家看做是自己人,沈家就有了根基,你這個謀劃卻是極好,讓老夫有有些艷羨了。”
“為何不是汴梁?”趙曙突然問道,神態輕松。
臣子為自家謀劃很正常,家國家國,只顧著國而不顧家,那樣的臣子何其罕見。
沈卞去了,沒有留下什么遺澤,沈安兄妹只得在汴梁白手起家,重新打造一個全新的沈家。
不容易啊!
“陛下,汴梁太多的權貴。”沈安很是平靜的道:“說句玩笑的話,在汴梁街頭扔一塊磚頭,弄不好就能砸到幾個子男……”
子男指的是子爵和男爵。
“你以為大宋的爵位是爛泥嗎?”趙曙指著他喝道:“促狹!”
“是。”沈安嘴里認錯,心中絕不認錯,“汴梁太大了,臣找不到根。”
“根?”趙曙皺眉道:“根是什么?”
他仔細想了想,然后神色悵然的道:“朕的根啊!”
他的根在宮外,在那個郡王府里,在那個蒼老的叫罵聲中……
……
“……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在家里說什么辟谷……還說什么能成神仙……”
“他若是能成神,老夫就是神他爹!哈哈哈哈!”
郡王府里的叫罵聲每日照常傳來,外面一個密諜在記錄著。
——昨夜郡王御一女,早飯吃了一碗湯餅,兩個雞蛋,羊排三根……
——郡王早飯后開始叫罵,聲音洪亮……
這份報告稍后被送進了宮中,送到了趙曙的手中。
趙曙看了,然后把這份報告收在箱子里。
從小時候進宮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不會簡單。
但趙允讓告誡他不要把這些當回事。
——你要藐視這一切,別擔心,爹爹一直在。
從他陷入低谷開始,趙允讓就在庇護著他。不管是家中人還是外人,但凡觸犯他的,趙允讓就會叫罵不休……
——以前的趙允讓寬厚寡言,從趙曙灰溜溜的出宮后,他才一改常態,經常破口大罵。
這些大罵罵走了那些嘲諷者,讓趙曙得以有一個相對安靜的空間,靜靜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老夫對不住十三郎,讓他進宮去求富貴,老夫該死啊……
喝醉之后的趙允讓會痛哭流涕,會后悔自己當年讓趙曙進宮。
趙曙低下頭,喃喃的道:“我的根不在這里。”
這個宮里讓他覺得憋悶,而且還少了那個叫罵聲,讓他不習慣。
他抬頭笑道:“沈安得了郡公,先前說了什么來著?”
陳忠珩看到了他眼中的淚光,趕緊低頭笑道:“他說是回頭就送謝禮!”
“國家爵位,送什么謝禮?難道說朕是把爵位當做是人情的帝王?”趙曙笑罵道:“不過他家的好東西不少,回頭你去一趟,問著他,看看給朕的謝禮在哪。”
陳忠珩應了,心中暗笑。
等他出去后,趙曙吩咐道:“給郡王府送些好藥材,另外……叮囑郡王,莫要……罷了,他愿意就隨他吧。”
身后有人應了。
他想勸趙允讓少玩女人,可作為兒子,他清楚的知道自家老爹為了自己做出的犧牲。
從他成為皇子開始,趙允讓幾乎把自己限制在了郡王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他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讓兒子順利繼位嗎?
及至趙曙登基,趙允讓稍微松快了些,但依舊很少出門。
帝王在位,親爹竟然還活著,這個算是千古奇葩啊!
趙允讓不想讓兒子為難,所以依舊畫地為牢,把自己鎖在了郡王府里。
他這般孤寂,唯一的樂子大抵就是喝酒玩女人,沒了這些樂子,他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區別?
趙曙微微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