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陰著臉,大概是要拋棄了和老文多年的交情,準備出手了。
文彥博卻有苦說不出,他真的不懂火炮,只知道那玩意兒威力巨大,無堅不摧。
“此事……下面的官吏自然懂。”
他覺得這個答案很蒼白。
果然,沈安譏誚的道:“那敢問文相,若是有人瀆職呢?您可能看得出來?”
你連火炮的原理都不懂,你看得出來個屁!
到時候你就是廟里的泥塑神像。
擺設!
轟隆!
韓琦仿佛聽到了一聲雷霆在響。
趙曙緩緩地道:“朕知道。”
這是一巴掌。
“青銅火炮鑄造不易,青銅柔韌,火藥產生的膛壓承受能力也強,但若是滾燙之后再繼續發射,姑且不論炮膛里能否裝進火藥,就說炮身,就會因為高溫而產生變形……甚至會炸膛。”
趙曙繼續說道:“何為膛壓?火藥燃燒膨脹產生的壓力,這個壓力推動鐵彈打出去,同時也給了火炮壓力……正如同一只蒼蠅,一巴掌下去就粉碎,這也是一種力。但火藥的力更大,所以發射幾輪之后,必須要停住冷卻,或是隔久些再發射……”
他看著文彥博,覺得這位樞密使的學習能力有問題,“若是不知這些,下次北伐得知遼人有二十萬大軍,那么我軍正面要放多少門火炮才行?得去考量火炮冷卻要花費的時辰!不知這些,若是調動少了,到時敵軍的騎兵突破進來,會如何?”
文彥博跪下,“臣……不知,臣隨后就會仔細研讀,不敢懈怠。”
趙曙微笑道:“如此就好,朕與諸卿相得多年,原先朕也覺著雜學就是胡鬧,就是個不起眼的學問,可后來……諸卿可還記得神威弩嗎?還有金肥丹,許許多多的東西,雜學就這么源源不斷的推了出來。
諸卿,何為學問?朕身為帝王,要考量之事頗多,但首要是大宋的強盛,什么學問能讓大宋強盛,朕就該去學什么,而非是抱殘守缺。”
呯!
司馬光只覺得這番話字字都是巴掌,打的自己生痛,“陛下!”
他喊了一聲陛下,很是悲痛,沈安說道:“敢問司馬諫院,讀書為何?”
趙曙的眼中多了神彩,微微頷首。
這個問題問的好啊!
作為重臣,你們讀書做學問是為了什么?
司馬光發現自己沒法回答。
回答為了大宋,那么雜學用一個個不容辯駁的實物證明了自己有益于大宋,能強盛大宋,那你司馬光為何不去學?
要么就回答是為了自己。但這個回答一出來,天下都會唾棄他。
這年頭為何流行商業互吹?就因為大伙兒喜歡標榜自己。連給沈家送羊肉的屠夫都給自己弄個楊無敵的匪號,可見這股風氣的盛行。
人人都是君子,人人都是好漢。
你司馬光敢說自己不是?
韓琦在忍笑,他覺得官家和沈安太缺德了,兩人一唱一和的,把文彥博和司馬光逼得很是難堪。
文彥博覺得渾身不自在,那種被人戳破了什么東西的感覺讓他只想離開這里。
“臣請告退。”
這場論戰沒法進行下去了。
當帝王親口說出雜學的學識對大宋的好處時,雜學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他們是宰輔,不是那些士大夫,所以狡辯是不可能的。
于是最好的選擇就是避開。
沈安一臉不舍,“文相為何要走?某這里還有許多雜學的道理要說,這可是某準備了一夜的東西,文相……文相……”
文彥博抬頭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廝當真是小人,他的城府這般深,可此刻眼皮子也跳了幾下。
司馬光也沒辦法,躬身告退。他也瞥了沈安一眼,見這貨在微笑,就像是送別好友般的不舍。那神色真誠的讓司馬光都差點以為自己和他是好友。
這個家伙,堪稱是落井下石啊!
趙曙見了,不知怎地心中一松,覺得很是舒暢。
韓琦大樂,跟著說道:“要不老夫下衙后尋個地方,讓你等再辯駁一番?”
文彥博低頭,緩緩退去。
此戰他敗了。
敗在了對雜學的不了解。
什么火炮金肥丹,這些都是術,以后就會被稱為奇技淫巧,士大夫們不屑一顧。
但他是宰輔啊!
這一刻他只想去尋了雜學的教材來看,來學。
但雜學的教材好像沒有地方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