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這剛走入院里,怡親王已坐于碧綠枝頭下靜靜喝茶,一旁的管家手里拿著戒尺,好似守株待兔的獵戶,正端著鳥銃等待著他們乖乖撞上槍口。
弘晈側目瞧見娘親兆佳氏在梁子后頭揪著手帕,憂心忡忡望著他們,對上目光,他忙露出笑顏,生怕娘親心疼了又要著急絮叨。
“去哪兒了?”
幾個孩子垂著頭左看看右瞅瞅,相互捅了捅手臂,弘晈剛想開口,大貝勒已經目光篤定地站了出去,“去流云閣聽曲兒了,今日唱關大王獨赴單刀——”
“跪下!”
話音未落,怡親王厲聲呵斥。大貝勒不待猶豫撲通雙膝著地,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聽令,見父親從管家手中接過戒尺,便自覺伸出了手掌。
“那單刀會可有妖狐女鬼救下關大王?”
他揚尺而下,大貝勒吃痛一聲,又趕緊咬住嘴唇,腦袋跟撥浪鼓似的拼命搖頭。
“年齡不大,倒是聽起來人妖殊途的情愛之言了。”
弘晈悄悄抬頭,望見父親眉頭緊蹙,一臉怒色。
宮中早早便有言論,“圣祖在熱河,偶遣使回宮。王迎問起居,墮馬脫脛,強自抑按,仍齊集請安,不自知其足之傷也。”這十三王傲氣隱忍,坊間皆留有佳話,連當今圣上都贊嘆其“天資高卓,穎悟絕倫”。他悄摸癟癟嘴,然人們不知,這親王懲戒兒子另是威嚴十足。
下人們的晚飯照吃不誤,幾個貝勒爺卻只有餓肚子的份。
兆佳氏尋來了膏藥,待怡親王閉門入了書房才悄悄來給孩子涂抹。撫著紅腫的掌心,弘晈忽而抬頭問道,“父親不許我們去聽那先生評書,是因為男女情愛不便入耳嗎?”
“休得再提那鬼怪先生一事!”兆佳氏急忙捂住他的嘴,往門外憋了一眼,幸虧門下無人經過。
她沒有答話,那廂弘暾卻是覺著話題有趣,他幽幽道,“還不是妖言惑眾,人心不防。”話落便結結實實挨了母親一掌,吃痛地捂著后背,垂下眸子氣鼓鼓地閉了嘴。
“可是妖媚尚且妄圖救下人心,而人心卻惶惶難測難防。”
話落,弘晈后背也是結實一掌,這心中怨言只好悻悻作罷。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迷。
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復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