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洞縣北,汾水。
天亮時分,驚慌奔逃了一夜的潰兵才逐漸收攏集合。粗一清點,李密的心就涼了半截。
眼下還聚在他麾下的士兵不足四千,半數都沒了戰馬,徹底成了步兵。
區區一個夜襲,人家都沒展開真正的進攻,他這邊就少了一半人。別說輜重糧草了,有些人甚至連兵器都丟了。
現在回想,李靖夜襲的真正目的可能只是疲勞戰術,拖慢他們進攻的節奏。之所以會落到如今這種境地,完全是這幫馬賊自帶打不過就跑的屬性造成的。
臨近河岸的臨時營地內,親兵們巡視一圈,回來時便神色詭異。
“主公,有些不對勁!”
親衛統領低聲道:“有士兵在偷偷串聯,一見我等靠近便借故取水散開。等麾下一走遠,就又聚起來竊竊私語,恐有反意!”
李密默然不語,神色變幻,半晌便長嘆了一聲。
人心思變,這種情況發生他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這幫馬賊本就是貪利怕死之輩。柴保昌在時,還能憑借大頭領的身份壓一壓。眼下后者一死,怕是就有人心念著用他的腦袋換命了。
不過這倒也讓他真正看清了這幫烏合之眾的本質,想要謀取天下,靠這種人是不行的。
拉過前者的胳膊,李密湊近他耳邊,悄聲吩咐。
“你把還可靠的士兵清點一下,戰馬統一收管,夜里我們……”
老李同志根本沒想到,一個半路稍上的郡丞居然這么猛。他還沒動手呢,李密就已經準備跑路了。
不過這會兒他還真顧不上去捅后者的菊花,抵達聞喜的第一天,他就被附近聚集在裴氏莊園的鄉老里長、大小地主們團團圍了起來,吵的頭大。
“唐公,要為我等做主啊!”
“那劉武周不當人子!”
“苦了我絳州百姓啊!”
“求唐公發兵,剿滅亂匪啊!”
“唐公……”
此時距劉武周攻進曲沃縣城已過了整整兩天。托他的福,眼下曲沃以南到涑水北岸的鄉野完全亂成了一鍋粥。一股股賊兵四散在方圓百里的土地上,到處都有匪情,每鄉都臨兵禍。
毋端兒留守曲沃的本部兵馬雖然多是老弱,但也有萬余之數。真正被劉武周絞殺在城里的還不到十分之一。這么多的賊兵分散成幾十數百人的隊伍當了流寇,想要剿滅的難度可想而知。
李淵心里早就罵翻了這個顧頭不顧尾的混蛋,但面上卻又不好說什么,畢竟人家眼下也算“克敵功臣”。便只能微笑著對一幫白發蒼蒼的老家伙拍胸脯保證,一定還絳州一個朗朗乾坤云云。
待安撫完一眾鄉老,讓裴氏的子弟們扶著這幫家伙去吃酒席時,他的內衫都濕了。
“唐公,如今這等局面須要盡早收拾才行。年節即到,若是因流寇誤了春耕,怕是來年就要鬧荒了!”
回轉裴氏內宅的前堂,聞喜令裴遠便憂心忡忡道。
“擊之易,滅之則難啊!”李淵嘆息道:“若無法聚而殲之,彼時大軍勞動,徒耗糧草……難!”
他還有后半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一旦匪首伏誅,縣城也被收復,他再這么攥著右驍衛的兵權不放,就該有人在楊廣跟前說閑話了。
可要是沒了右驍衛,他用啥剿匪?用嘴么?
一想到這,他就恨不能把劉武周抓過來狠狠的抽。
裴遠皺著眉頭,也是一臉的苦大仇深。
他本人才學是不錯,但能力只能說一般。眼下添為聞喜縣令,無非就是守著老家,照看裴氏這一畝三分地而已。
所以道理他都懂,可切實可行的辦法卻一時想不出來。
“如此說來,當真要行那堅壁清野之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