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躲在閣樓屋頂上的人連連驚呼,言說幾處城門的唐軍竟是踩著一個時間點入城,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更有些小娘子捂著心口,暗道這群漢子怎么看的人家臉紅口干的,真討厭。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自明德門而入的李秀寧。
瞧熱鬧的小年輕們不懂,但一些有朝廷官身或是明史通典的讀書人卻一下就明白了。
老李家這是想上天啊!
李大德覺得原時空老李先是尊楊侑為帝,后又搞禪讓,根本就是脫了褲子放屁的做法,搞的后人總嫌他虛偽。卻不知遮羞布這種東西,有時候未必是給自己準備的。
大興城內心系大隋的遺老故舊比洛陽還多呢,讀書人有時候需要的只是一個字面上說得過去的解釋。
比如以楊侑的名義下詔尊老楊為太上皇,他自己登基稱帝,再把皇位禪讓給老李。那史官完全可以說,是小楊篡位,不關老李的事。他們投靠大唐那叫尊皇帝詔令,而不是叛主賣國。
可眼下讓李大德這么一安排,這遮羞布就沒了。甭管事后老李怎么找補,都抹不掉他兒子啪啪打別人臉的事實。將來史官也只會寫“乙亥年四月,唐軍入城,京師改旗易幟”云云。
都特么改旗易幟了,這不是叛主賣國是啥?
本還想著先找楊侑哭一場,再半推半就的尊從安排去輔佐老李的那幫人全瘋了。不少在京官員都換上了朝服,氣勢洶洶的直奔朱雀大街,準備來個一鳴驚人。
然后他們連大門都沒出去。
搞儀式裝逼,李大德需要的是花瓶,而不是地雷。此刻城內各坊早有唐軍士兵把守,為的就是不準有人打斷這寶貴的裝逼時刻。尤其是朱雀門正對的興道坊個光祿坊,足足擺了兩個戰營。
明德門到皇城近十里的長度,騎馬小跑都得小半個時辰。眾人一直走到臨近正午,在李大德即將“暈馬”前才堪堪趕到。
李世民、馬三寶、何潘仁等從皇城前大街的各個入口出現,匯聚在皇城前的小廣場上。大軍自四面街道林立,只余李家姊弟打馬上前,在朱雀門外靜立,好似等待著什么。
在所有明或暗的目光匯聚而來時,一直安靜的朱雀門緩緩打開。
一身親王冕服的楊侑,手捧印信、儀刀,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垮起個小批臉自門內緩步走出。
對面的興道坊門內,一個穿著從一品朝服的老頭看著對面人群中那幾個和自己穿著一模一樣的家伙,當場揪下來一把胡子,目瞪口呆。
而與他同在坊門內被士兵堵著的不少官員,都從對面的隊伍中找到了疑似“自己”的身影。
“卑鄙!太卑鄙了哇!”
老人家差點沒被氣出心梗來,這會兒倒后悔平時沒那么親民了。
大興城的百姓才不清楚這幫家伙到底是不是本尊,平時也是靠衣服才認得出來。你說你沒投降,那這一幕怎么解釋?
“氣、氣煞吾也!”
一個身著正三品服飾的漢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憋了半天,卻是哭了出來。
這一下可真是黃泥巴落褲襠,解釋不清楚了。
畢竟,那楊侑是真的呀!
眾目睽睽之下,在只余風聲的朱雀門廣場上,楊侑帶著人群來到姊弟四人面前站定,頓了兩息,便在無數人內心的哀嚎中膝蓋一彎,跪了下去。
“寡人,大隋代王侑,攜百官在此,向貴軍投誠(哭腔)!”
楊侑那稚嫩的小聲調響徹朱雀門內外,待到后面,已是帶著哭意。
“哎!”
李大德皺了皺眉,總感覺這場景有種欺負小孩的嫌疑,遠不如把這貨換成楊廣本尊來的爽利。
當然了,真要是楊廣在這,他可不敢走這么近。
隨著楊侑話音落下,后方的“百官”“嘩啦”一聲全都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自己的官爵名號,表示投降云云。以至于各坊不少有聽見自己名字的,一口氣上不來,都暈了過去。
李秀寧終于下了馬,在三位弟弟的陪同下走到近前,抬手接過楊侑手中的儀刀和印信,隨即轉身高舉:“萬勝!”
“萬勝!萬勝!”
一瞬間,皇城內外,各坊街道全都響起了唐軍的高呼,如同驚雷,滾滾傳開。
便是在這種高呼聲中,朱雀門上的大隋戰旗漸次落下,鮮紅的唐旗迎風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