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看人準,其實李大德也不遑多讓,堪稱李唐第一“看人”小能手。
不過他是真正的“以史為鏡”,與老程這種靠腦子的可不一樣,一旦遇到“龍套型”選手就不靈了。
比如王伯當。
這畢竟不是演義中的世界,李大德開始就擔心來自“歷史”的慣性會讓老王搖擺不定,深陷李密陣營中難以脫離。
而這次趁著迎蕭后北歸的機會讓他歸唐,一方面是抓住他的性格弱點挾恩求報,另一方面也等于是丟給他一樁大功勞,好叫他在老李面前露臉,方便安排個好位置。
可以很負責任的說,無論是反隋大義還是恩情義氣,他這邊都不缺。就連老王一直心心念念的要施政建設讓百姓盡快過上安穩日子的事,李唐做的也比其他勢力要好的多。
可李大德沒想到,事到臨頭,向來“就事論事”的王伯當還是反悔了。
或者也不算是反悔,只是他把以上這些都叫李成說明白后,反而斷了前者對“大業”的執念,轉而糾結起與李密的那點兒私人恩義來。
于是這貨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把郭通等人托付給謝映登,讓后者“替他”去歸唐,算是圓他那“引軍來投”的誓言。而他本人則打算與小徐一道東進攻黎陽,以報李密。
“這人啊……也不想想,世上哪來十全十美的事?就連孔子都曾因言誅少正卯,他王勇何德何能,非要把這恩義德行全占了?”
直到傍晚,李大德還在為李成傳回來的消息而嘆息,卻不知他都覺得難搞的事,老程卻替他想了個解決辦法。
“姓徐的你也別不忿,搞得好像俺老程害你一般!”
黃河北岸,古溫坡下的帥帳內,把桌子重新放好的程咬金端著個缺了邊的酒碗,指著對面黑著臉的小徐道:“咱們撇開所謂明主和大業不談,只說義氣!李密害了翟大哥一家,而今吾等棄他而去乃是應有之意,非是背叛!”
“可是,你當時不是說……”
徐世勣還沒說完,前者已是敲著桌子打斷,斜著眼哼道:“沒有可是!當時那是沒得選!這就好比你被賣進了窯子,老鴇叫你接客,你敢拒絕嗎?說不得還要虛與委蛇的應著,待日后再尋個機會開溜!”
“哈?”
小徐被他說的一呆。
也不知是這比喻太過分,還是他沒想到似“虛與委蛇”這等充滿文化氣息的詞居然能從這殺才的嘴里冒出來,亦或是他覺得這貨在罵他當了那啥還立牌坊,可一時又找不到證據。
程咬金沒理會他這般復雜的心理活動,接著道:“當然,有句話俺認同伯當兄,在這等亂世,大丈夫若想建功立業,成萬世之名,個人義氣便要不得!可若不談義氣,只講大業,你姓徐的自己說,到底是跟著李密有前途,還是投奔李唐更能一展抱負?”
“呃,這個嘛……”
前者還待猶豫,卻被對面拍桌子的響聲嚇了一哆嗦。抬頭就見這貨已是推著個灑了一半的酒碗近前,咧著毛嘴罵道:
“你嘴上遲疑,就說明心里也不看好李密,那還猶豫個屁!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便要爽利!婆婆媽媽能成何事?俺老程決意降唐,第一個便來尋你!成與不成,就等你姓徐的一句話!”
“哎呀,義貞兄你這性子,何必咄咄逼人!”
剛剛還拔刀怒斥的小徐這會兒倒換了表情,先是給面子的端起酒碗,在前者眼巴巴的表情下湊到嘴邊,卻又頓住,嘆息道:“可若是我等就這么走了,雄信那邊……”
“嘖,俺聽說當年便是單雄信這廝邀你入伙,而后投魏他也先你一步。懋功賢弟事事都隨他,莫不是與他姘頭?”
程咬金嘲諷似的話音未落,徐世勣便瞪起眼來,一口悶了碗中烈酒,狠狠的把酒碗丟在地上,恨聲道:“罷了!”
“你,”
老程臉上的贊嘆都來不及轉換,便一臉可惜的看著地上的碎片嘆道:“最后一個碗了……”
“不就是個碗!”
徐世勣起身背手,正待捋順一翻思路,忽地又頓住,扭頭愣愣的看著他。
“這,是你剛剛喝酒用那碗?”
“不然哩?”
彼時的程咬金頭也不回,正自地上翻找摔了一地的瓷片,嘴里嘟囔著“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云云,聽得小徐一臉黑線,又有些干嘔。
怕是誰也想不到這貨的膽子這么大,在手頭一百人都不到的情況下就敢把底透露給小徐。
這就是他能想到的,破解王伯當“消極配合”的辦法。
當然了,不是說這樣就能克制老王了,而是他想不出要如何應對,所以提前拉小徐入伙,讓后者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