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一陣安靜。
副將與幾位校尉愣了片刻,便焦急道:“若如此,當速傳信公孫縣尉,莫要上當才是!”
“來不及了!”
崔義玄搖頭起身,接著卻換了副面孔,冷笑道:“此策最大的失誤,便是那趙王不知北路尚有吾等援兵!他既送上門來,何不就此收下?若能擒拿此獠,唐軍不攻自退!”
眾將怔然,隨即便一個個喜形于色。副將還上前拍馬屁道:“河內解圍,明公當居首功!”
大家都覺得,跟著聰明人打仗就是簡單。都沒廢什么功夫,這功勛就到手了。
是挺簡單的。
次日一早,當紅底藍邊的敵軍旗幟在晨曦中出現時,隨李大德北進的諸多將士也都這么覺得。
趙王殿下說要來這兒揍人,敵人果然就在這兒等著了,難不成他會未卜先知?
有些時候,提升士氣未必要靠慷慨激昂,云淡風輕也可以,只要你說的對。
干就完了!
于是乎,就在崔義玄打馬上前,帶著自信與不卑不亢的氣質朗聲開口,要與某趙王來個陣前問對時,便見對面原本“神色萎靡”的隊伍忽然氣勢一變,號角聲與戰鼓齊響,士兵們把繃帶、拐杖扔掉,舉槊拔刀,呼喊著就沖了過來。
“殺啊!”
沒有戰前演講,沒有戰術指揮,連特么陣型都沒有。
八千名士兵、十六個戰營交叉排開,像是急著開飯的雁群一般撒丫子沖鋒。李成、張小虎、烏大寶等俱都身披重甲,持刀沖在最前。其余戰營還有不少甲胄分明,手持長柄鐵錘的家伙以作箭頭。
“嘶……瘋子!這趙王就他娘是瘋子!結陣!速速結陣應敵!”
不用崔義玄提醒,后方瞧得目瞪口呆的大軍便在各自營頭的呼喝下開始轉換防御陣形了。刀盾兵小跑上前,弓箭手開始集結遠射。
前者彼時下巴都要氣歪了,心底不住大罵。
明明他們才是進攻的一方,卻莫名其妙的被唐軍搶了先機,這上哪去說理去?
“李玄霸……可不是某不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崔義玄打馬奔向后陣,待雙方不足一箭之地,便喝令放箭。同時命人去包抄李大德的后路。
大抵是被開頭那一幕干擾的厲害,明明是以逸待勞的一方,此刻的動作卻無不透著慌亂。中軍的羽箭射得稀稀拉拉,前排刀盾兵都到位了,步槊手卻未能及時跟上。
李大德可不會給他重新開始的機會。
很快,沖過羽箭范圍的唐軍前鋒便與河內軍前排短兵相接。崔義玄回身之際,只聽連續幾道“砰、砰”的悶響,幾個刀盾兵便被唐軍前鋒中那些手持鐵錘的大漢砸得飛了起來。
“嘩~……”
無數持槊舞刀的身影自陣前缺口涌入,喊殺聲與兵器的擊打聲瞬間響成一片,震得前者呼吸急促,雙耳蜂鳴,莫名的手腳顫抖。
不是每個人的臨戰反應都能做到迅速的,何況眼前的一幕已然超出了他的計劃,完全就是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本以為一萬精銳以逸待勞去打八千傷兵是手拿把攥的事,卻沒想到一腳踢在了大理石上。就看眼前這個勢頭,怕是用不上一個時辰,他這點人就會被唐軍殺個精光。
“擒賊先擒王!隨某來,活捉李玄霸!”
崔義玄自戰馬上拔出橫刀,奮起呼喝,正欲打馬穿陣,身側副將就忽地指著北面驚呼起來。
前者皺眉扭頭,接著就看到了令他差點栽倒的一幕:
北面曠野之中,一道黑線裹著塵煙滾滾而來,數不清的鐵甲騎士排成凜冽的兵鋒,連綿鮮紅的戰旗與玄色戰甲刺得人兩眼發暈。
“鐵浮屠!這是濟源城外的那些鐵浮屠,他們又出現了!”
有校尉驚恐大喝,有兵頭趕著本要上前的步槊手回轉后陣防御,還有營頭急忙呼喝著讓弓箭手往兩翼撤退。
崔義玄坐在馬上,長刀無力垂下,心已然跌到了谷底。
還笑話人家李玄霸的決策失誤,卻沒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