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大德彼時想的,卻是要不要趁機開放北面的關隘,引河北難民入關,充實人口。
沒人比他更清楚人口所能帶來的紅利與效益,加之這一舉動在亂世背景下也是個加分項,妥妥的會被士人稱贊。但風險也同樣是肉眼可見的。
他們與東郡百姓不同。
后者原本就感激瓦崗的庇護,又有承天軍眾多家眷從中幫襯,想來融入李唐問題不大。再說李密就快完了,就算不入李唐,他們也沒地方可去。
但河北一地的百姓就不同了,且不說魏刀兒治下,單說竇建德這老小子在河間、信都范圍內的聲望就頗高。這會兒要是放開邊關,等于變相幫他減輕了負擔,老百姓還不會念他李唐的好,難說里面會有多少人成為竇夏的探子。
“若是以軍器糧食交換……”
李大德只想了個開頭,就急忙甩了甩腦袋,把這詭異的念頭給驅逐掉,暗罵自己可真是瘋了,404的買賣也特么敢做。
不過緊接著,床上的身影忽然頓住,就連被子滑落都沒注意。
他忽然想到,這買賣和竇建德做不得,但可以找別人啊!
歷史的真想往往都是從細節處由小見大,比如說隨老楊征伐高句麗流落在異國他鄉的漢人,《資治通鑒》中說“無所不至,往往見中國人……隋人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以至李世民聞之慟哭,發誓要“誅滅東夷丑類,救吾子民于水火”。
高句麗雖脫胎于中原王朝,但卻是典型的奴隸制社會,這些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以往他總是下意識的忽略掉北疆,也是源于李唐自身的實力不足。但是眼下,他雖然也沒有北伐的實力,但通過羅藝贖買些人回來還是完全可以的。
畢竟不同于竇建德與魏刀兒,高句麗那邊的貴族只認錢,而某趙王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來人!研磨,老子要寫信!”
這種事,出發點再怎么高尚也是好說不好聽的,他就算意動,也不敢假自己之手。況且這事兒既然要通過羅藝來做中間人……鍋當然是給老溫家去背啊!
“看來是時候撒一把釘子過去了,老子在這邊打生打死,你在旁邊看熱鬧可還行?”
房間內燈光亮起,提筆想字的某趙王一邊寫,一邊琢磨如何能讓這幾家鄰居后院起火,完全沒注意到他這評語用在自己身上也毫不違和。
對于河南的兩方勢力來說,他現在的做派,就和一個笑吟吟看隔壁打架的厚臉皮鄰居沒有任何區別。
黎明之際,即使秋雨漫灑,也沒能阻擋興洛城那沖天而起的大火,就連數座山頭相隔的虎牢關都看得見。
李密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未必是在這個關頭引軍回城,但在這之前,把整個興洛城的防務交給邴元真一定是錯的離譜的。
當然他有他的考量。
眼下裴仁基父子、單雄信等盡歸王世充,真要讓邴元真與賈閏甫留在虎牢關,且不說李密難以掌握瓦崗留守的兵馬,便是這倆人的態度他也不放心。
索性干脆把這兩人都趕回興洛城,一方面是將兩人調離嫡系軍隊,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柴孝和與鄭頤都不在,需要有人穩固后方,安定人心。
可惜,這兩人要是不回去還好,一回去,后方直接沒了。
王世充在路上瞞著裴仁基沒說的王炸,便是邴元真的投效信。
有單雄信榜樣在前,加之李密殺翟讓一家的事并沒過去太久,使得他并沒怎么猶豫,就悄悄換了山頭,備好了后路。
寅時正三刻,正當李密的回洛大軍被雨幕擋在半路上時,興洛城西門的守軍便被邴元真調開,開城獻降。
王世充親立城頭督戰,王琬、王玄應、王仁則等子弟帶頭沖鋒,在后方營中被驚醒的裴仁基等人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時,前鋒就已殺過元帥府,讓半個城池都落進了刀光血雨中。
王世充是故意的。
李密失去一個柴孝和尚哭得肝腸寸斷,他在東南死了那么多心腹大將,尤其是連王辯都死了,又如何不恨?
他可以因為單雄信的投效對東郡的瓦崗家眷裝沒看見,也可以耐著性子,放下身段去拉攏老裴父子,但對興洛城里這些李密的擁攢者,他要狠狠的報復才能平息心頭那股悶氣。
再不發泄,他怕自己會憋出病來。
火光亮起,隱在雨幕之中的眸子忽明忽滅,忽而勾起嘴角,似魔梟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