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
三個月前,當老楊心心念念的要做豪杰,身披大隋最后的威嚴喝令叛軍以御帶勒死自己時,還曾有人譏諷他矯揉造作。
但僅過三個月,大伙就發現像他那樣坐擁天下還能笑對自己結局的人,還真找不出幾個來。
別說是天下了,只擁有一隅的他們都舍不得。
比如說自詡豪杰的李密,現在就笑不出來。
他只想罵街。
興洛城的地位在其勢力中就相當于楊侗之洛陽、李淵之長安、竇建德之樂壽等,堪比國都。不僅僅是政治地位,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興洛倉。
坐落在七里鋪西側的這座里許小城,完全就是在原興洛倉城的基礎上擴建而來的,最初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方便駐軍,能更好的保護興洛倉而已。
就在前幾天,李密和鄭頤還嗟嘆他們不缺糧食只缺人,現在卻不用了。
因為他們啥都沒了。
“快!都隨某來!趕走敵軍,相救百姓!”
雨幕之下頓顯落魄的李密舉刀大呼,近三萬兵馬踏雨向前。而在山口之內,接到探馬回報的隋軍各營在統軍王世惲的帶領下也集合而出,雙方針尖對麥芒,就在汜水河口不遠處的山坡之上狹路相逢。
當先一人,看得李密目眥欲裂。
“單雄信!嗟爾草賊!吾待汝為手足,汝卻甘做敖犬!”
“手足?俺呸!”
雨幕下奔馬而出的銀甲漢子持槊橫須,怒喝道:“以權逼下,以謀對友,死在爾刀下的‘手足’還少嗎?背君叛國的腌臜小人,今日,俺便為翟大哥一家報仇!納命來吧!”
說著,便縱馬而下,直取前軍。
“上!殺了他!”
李密也立時揮手怒喝,相距不足一箭之地的雙方一聲吶喊,自坡道間奮疾前撲,轟然撞在一起。鮮血在一瞬間拋灑而出,喊殺聲與撞擊聲在雨幕之下交響激蕩,如狂風席卷叢林。
雙方合計近五萬大軍在區區不到五里的矮山坡道之上翻滾廝殺,激烈的場面和造成的動靜是難以掩蓋的。
彼時已然將興洛城攻克大半的王世充在裴仁基的苦勸之下,終于還是暫時收了報復之心。反正李密的元帥府已被屠了個血透,想必妻小盡歿,便喝令軍隊先退守興洛倉,同時命王琬帶隊去支援他大哥。
裴行儼也要去,他要問問李密,沒有他們父子,他如何得進河洛?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然而不待披掛上馬,卻又被老裴給拉住。
“父親?”
前者不明所以,卻見他老子顧盼左右,湊近了極速低喝道:“你速去城東村寨,叫村長與孟郎中帶大家走!吾觀鄭公似有殺降報復之意,叫他們切莫回頭,走得越遠越好!”
“這……”
小裴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正策馬奔向糧倉的王世充,也來不及細想便點頭稱是。
大抵是隨了某黑心程的小心使然,不論是原八風營的老兵還是瓦崗將校,都下意識的對興洛城心存戒備,當然也是因為城池太小,住不下太多人,許多人就把親眷都安排在了原七里鋪村寨的位置上。
所以剛剛王世充進城那波血屠,雖也空了好些個府邸,死的卻多是李密封的那些國公、大將軍之類,反倒軍隊中堅力量的家小所遇不多。
不過現在西面已被大軍圍堵,南面汜水之上也盡是隋軍暗哨,往哪走,這是個問題。
一路快馬東進,橫穿街道的小裴掛著沉思,完全沒注意到某處暗巷中把自己抹了一臉泥的身影已然盯了他許久。
賈閏甫本是裴仁基的親衛統領,只是后來加入到李密麾下后因功晉升,才漸漸獨領一軍。
不過他再怎么立功受封,想來在李密心里也是打著裴氏標簽的。這次叫他與邴元真一道鎮守興洛城就可見一般。不但是疑他忠心,同樣也是希望他與邴元真能相互制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