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他并沒能約得住后者。
大雨為幕,似乎也預示著這是李密勢力所起的最后一場大戰了。所參與的自是雙方的頭面人物,而在稍晚些時候,偃師的段達、皇甫無逸與虎牢的鄭頤、徐師仁也會入場。
有些人為最后的戰局奮力一搏,還有些人,則要去探尋后路了。
比如小賈。
他可沒有裴行儼那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的自信與能力,也沒有他留名御前的家世背景,想要在這等兵兇戰危的局面中留得性命,就得有足夠保命的資本。
而這資本,或許就要出落在后者的身上。
裴行儼行過半路,正好遇到帶了數百青壯漢子向西奔來的幾個殘疾老兵,急忙喝令他們回轉,又掏出個牛皮包藤的酒葫蘆塞給其中一人,急促道:“你等速回去通知大伙,收拾細軟,從東北面下山!莫要走北面!等過了汜水就一路向東,去白馬!城西五里的河灘下有船!你們渡河去臨清關,尋程咬金那殺才!你和他說,好好安置大伙,俺就算他完成賭約了!”
“少將軍!你不與俺們一道走嗎?”帶頭的老兵一臉茫然。
前者聞言頓了頓,雨幕之中看不清表情,只是頗有些感慨道:“既為人子,又受人恩惠,大丈夫豈做無義不孝之徒!爾等莫要耽擱,速速趕路!”
大抵是被興洛城內沖天的大火給刺激到了,亦或像李密說的那樣,城中百姓本就與隋軍有著毀家滅門之仇,以至于似七里鋪這等收拾了細軟跑路的人不少,但更多的則是抄起刀劍,撲向敵軍。
于是乎,戰火的波及面開始擴散。
小裴傳完了消息,未及回轉就被堵在了城東。一邊是新搭伙的袍澤,另一邊是舊日伙伴,明知道越是這般就越會引發王世充的恨意,須盡早撲滅城中的反抗風浪,可他手中的刀就是舉不起來。
擒賊先擒王!
只要能盡快拿下李密,局面立時就會平息。
想到這里的小裴撥轉馬頭,向城北繞行。又行過數里,待立身西郊一處叫西石溝的山頭附近時,便被山腳下突然而起的喊殺聲嚇了一跳。
透過雨幕,隱約可見就在鞏縣東郊的農田之上,也有兩方人馬正拼殺在一起。觀其旗幟,貌似是偃師的段達所部與西出虎牢的李密援兵。且看雙方拼殺的方向,竟漸往山腳而來。
“恁娘!倒什么亂啊!”
裴行儼氣急,正糾結時,后方有大片腳步聲起,卻是王世充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派人前來阻擊。只是一瞧這帶隊之人……
小裴緊了緊手里的刀,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原來是裴大將軍當面!太好了,有將軍坐鎮,我軍將如虎添翼爾!”
邴元真遠遠的抱拳,接著卻是對左右呼喝,令他們如陜北老漢一般反綁襥頭,同時打出興洛城的旗號。
“你這是?”
裴行儼皺眉,卻聽前者擺手笑道:“鄭公料定山下乃是虎牢之兵,那鄭頤尚不知某已歸順大隋,定以為某是去助他的!待俺沖亂他的后陣,再反戈一擊,定叫此賊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又頓了頓,賠笑抱拳道:“那廝身邊說不得有武力高絕的親衛護佑,屆時就仰仗將軍神威了!”
“……”
小裴嘆了口氣,忽覺一陣乏味。
這等一朝翻臉就與往日同袍拔刀相向之人,他向來是不齒的。要是換做以前,說不得他早大耳刮子抽過去了。
但是眼下,后者瞥了一眼東面,便嘆息著拔出長刀,大步走向山腳。
“此役攻滅魏賊,定鼎河洛,榮華富貴就在眼前!殺啊!”
邴元真在其后引刀高呼,隨即眾兵將一聲吶喊,沿著西北面山道,裹挾著風雨沖散林間殘霧,如臨淵之石砸落下去。
何時雨后復斜陽,荒冢斷人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