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家,有一口飽飯吃就已經非常難得。尤其趕上這要命的年頭,別說周圍幾個村子餓殍遍地,就說楊家村,也是倒下了不少人。地主老財家里大魚大肉慶祝豐收,楊家小家小業的,也就只能烙個鍋巴吃吃,聊以應對。
楊金金的廚藝沒有麥氏好,她做出來的麩子糙米鍋巴看上去黑乎乎的,全無金黃誘人的顏色。但這已經是楊詢兩個月來吃過的最好的食物。那些在地壟頭里挖草根吸稻桿子騙肚子的日子,想想也是生不如死,現在好了,總算是苦盡甘來。
他把自己放平在稻草垛上,躺下一邊嚼嘴里的鍋巴,一邊看漫天繁華的星光。
曬場上燒了幾捆稻草,驅趕秋天要命的蚊蟲,麥氏受不得煙熏,只呆了沒一會兒,就回屋里睡覺去了。楊金金搬著梯子,爬上了草垛,和楊詢并頭地躺在了一起。
“哥……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說什么傻話!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耕田種地養活你們,是我的本分。”楊詢笑了笑,把吃了一半的鍋巴送到楊金金的嘴邊,楊金金搖了搖頭,道:“我剛吃了,你飯量一向都大,這兩個月,你成天都吃不飽,我和娘心里都清楚著呢。”
楊詢道:“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們,有口吃的就全給我了。這鍋巴,沒做多少吧?咱娘吃了?”
楊金金嘆了口氣,“娘說他年紀大了,吃不得這上火的東西,就喝了一些稀粥。我是真的吃了,你知道嘛,我的肚子小,吃不下多少。”
楊詢回過頭,看見楊金金的臉上有些惆悵,便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搖著說道:“傻丫頭,是不是在想前兩個月說親的事?我跟你講,哥今天就和你撂下一句話,別說他給咱們二兩銀子,就算是一座金山,老子也不把你賣了!”
“哥,你想啥呢!”楊金金臉色嬌羞,“才不是這個呢!我是在想今年冬天是能糊弄對付了,可周老爺那,你不是還應承了一筆錢財么?娘知道你肩膀上的擔子重,這幾天吃不下,睡不著,我就是看著心疼。咱爹死得早,她把我們養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楊詢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這兩個月雖然辛苦,但是說起來,家里的兩個女人才是真正的苦。有什么吃的,她們都留給楊詢,絕不保留。尤其是麥氏,寧愿喝水,也不愿吃一粒干糧。楊詢找周會山借了一些口糧,也幾乎全都落進了自己的胃里。這兩個月捱下來,眼淚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楊詢一想到這,一咕嚕爬坐了起來,“金金,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頓頓有米飯,餐餐有大肉!”
“吹牛!”楊金金嘴上這么說著,可沒有光彩的臉上卻虛弱地笑著,兩只原本應該很漂亮的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
次日一早,楊詢就去拍了周家的門。
周會山一大早起來,正在用茶水漱口呢,長工阿福就來報說,楊家那小子來要錢了。周會山腦袋上的抬頭紋頓時就擠了起來,要錢?要什么錢?阿福使勁點頭,說是楊詢要來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