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會山一腳就把阿福踹在了地上,“好好說話會不會?大早上的觸霉頭呢?把那小子叫進來,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
阿福連忙磕了幾個頭,滾去開門了。
楊詢穿了一身仔細漿洗過的衣裳,大步地穿過了幾進寨門,在廳堂里見著了周會山。周會山端著茶杯打量了他一眼,道:“楊詢啊,大早上的,我是早飯也沒吃,就見你來了。”
楊詢嘿嘿嘿地笑著,做了個揖,然后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收臉上的笑容,納頭便拜:“周老爺!楊詢特來謝您活命之恩!”
周會山起初被楊詢這一跪嚇了一跳,轉而看見那年輕人畢恭畢敬的模樣,心里甚喜,嘴上便道:“過了過了啊!我雖然與你父親平輩,但我與你也不是親戚長輩,你起來說話吧!”
楊詢哪里肯依,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而立。
周會山雖說不算是個純粹的善人,但楊詢從楊金金的嘴里知道,其人好面子,而且是極好面子的那種。楊詢這一拜一扣,也不全然是為了討好,楊家能有一口飽飯吃,確實也得虧周會山的默契,說他有活命之恩,并不為過。楊詢做足了派頭,讓周會山喜上眉梢,高興之余,還讓阿福搬了只板凳,沏了一杯好茶來招待。
兩人重新坐定,周會山問道:“楊詢啊,你家今年收成怎么樣?”
楊詢點點頭,“托周老爺的福,三畝薄地收了八旦稻谷,刨去稅,還能余下七旦。這個冬天,算是能過去了。”
周會山捋著頜下的胡須,笑問道:“那打成糙米,也有四五百斤呢吧?”
“差不多!”楊詢道。
周會山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抬頭看著楊詢,“那我們之前商量好的事情,還作數不作數?”
楊詢斬釘截鐵,道:“當然作數!我會留下一半口糧,余下的就去安集縣城里換些銅板。”
“只留一半?”周會山連忙搖了搖手,道:“賢侄,你這就難為我了。這一半做口糧哪里能夠?明年青黃不接的時辰,你家又怎么度過?我看……”
周會山沉吟著,面露難色。楊詢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這裝模作樣的樣子,無非只是想得一個好名聲。四五百斤糧食,就算全留下,也不夠撐到明年秋收,去年和今年尚有野菜可挖,可明年還剩什么?光禿禿的山上,連樹皮都長不起來。周會山怎么會不知道這個實情?
楊詢猜測,他大概是不想借錢給自己,畢竟借出去的錢,收不收得回來還是個未知數。但是楊家賣糧食的銅板,有幾個算幾個,自己不會虧。周會才心里的小九九門清,楊詢這是破釜沉舟,又是下跪又是作揖的,原本是想賣個慘,要是自己心里一軟,就真著了他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