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送來的除了薪炭之外,還有一些豬肉。
周家的豬圈里今天殺了兩口養了兩年的大肥豬,豬頭準備用來祭祀,周會山讓阿福腌制了大部分豬肉,然后余下的都分給了長工和丫鬟。每年的肉例是不能少的,就算再摳門的地主家,也會在年關前發發善心。楊詢雖然不是周家的長工,但周寰和周顧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殺豬的時候,周家二小姐一大早就裹著裘衣,在腌臜嘈雜的環境下靜靜地等著,肉一分切開來,就讓丫鬟挑了一些板油和五花,用草繩栓了,送到了楊詢家中。
麥氏笑呵呵地拿著板油去熬,楊詢和楊金金坐在火塘邊烤起了火。
楊金金神秘兮兮地說:“哥,周家要吞楊老財的地,你知道嗎?”
楊詢知道有這茬事,在安集的時候,周顧把周寰的來信給他看了。不過說實話,周會山的胃口有點大,而且略心急了一些。楊老財雖然死了,但不代表他家沒人了。楊老財的大兒子楊樹忠在遂安州府供事,管的是漕運這個肥差,安集官糧的往來調配,就要經過楊樹忠的手。
楊詢是擔心,如果周會山的動作太急太猛的話,會引起楊樹忠的反彈。但周寰的來信說,變賣楊家的地產,是回家治喪的楊樹忠主動提出來的。理由是沒有楊老財,弟弟妹妹們還年幼,守著這片大家業怕力有不逮,不如由周家給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去縣城里安心生活。至于他自己,朝廷有養廉田,收入也是夠的。
除了買地的錢,周會山還封了三百兩銀子,交給了楊老財的兩個幺兒女。
面對周會山的慷慨,兩家人坐在一起,在和和氣氣的氛圍下完成了田契交易,楊家人并沒有為難他。
可這事楊詢覺得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楊樹忠如此果斷的作風,讓他有一些警惕。畢竟崽賣爺田不心痛的人,很少。
但他沒有說出來,畢竟從目前來看,周會山得到了好處,而他也從周會山的手里拿到了一份不菲的報酬。
楊金金見楊詢的臉色除揣摩不透,又不肯陪她說話,便覺得無聊,一個人去比劃楊詢給她從城里帶來的布料,尋思這么好的布,得找個裁縫做兩身衣裳,開春的時候能穿。
“詢兒。嘗嘗!”麥氏端著一盤炸酥了的油渣,放在了火塘邊,楊詢道了聲謝,拈了一顆放進了嘴里,輕輕一咬,咔擦一聲,油香頓時在嘴里蔓延。
沒過十天,便是大年。
今年是個災年,但活下來的人卻并沒有因為遭了災而不過這個年。農戶家最看重的除了幾個農作節氣之外,便是象征意義永遠大于實際意義的新年。初歲迎新,迎接新年是每一個農家的心愿,只望老天有眼,不要再有什么大災大難,糊口不易。所以有錢沒錢的,都去村里的老秀才楊通那寫了副對聯。麥氏也花了三個銅板,請了一副來。楊詢用漿糊把它們貼在了院門上,貼完了和周圍的村民們一比較,紅紅地一片,確也有那么一丁點就要過年的意思。
除夕晚上吃了飯后,一家人仍然擠在火塘邊烤火。
這冬天最難熬的日子就要過去,菜地里的青菜蘿卜都已經長成,雪也一場接一場地下了很多次,來年看來年景還不錯。
麥氏滿臉皺紋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低著頭在那秀這一方手帕。
楊詢從兜里拿出了一個貼著紅紙的銀錠,道:“娘,這十兩銀子孝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