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名刀煮好湯,端著過來敲了敲馬車壁,沒聽到回應。他單手撩開車簾,對著月光看去,李照趴在馬車里,呼吸平穩地睡著。
“看上去似乎是真的沒有什么心障了。”柳名刀多看了兩眼,松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個孩子,也許是我太冒進了。”
他放下車簾,端著湯又坐回了火堆邊。
咕咕!
咕咕——!
后頭兩聲鳥啼越來越近,接著,就看到月色下,半空中一道銀色的弧線滑落,一小捆紙條飛到了柳名刀懷里。
他面色如常地將湯碗里的余下的湯喝掉,把碗放到一旁,小心地拆開了紙條。
‘寅、申、亥已確認叛離,不作強求。請戌看護好主子,一切事宜借以主子為先。’
柳名刀眸光轉深,抬手將紙條丟進了火堆里,噼里啪啦的火舌轉瞬間將紙條吞沒。他抬眸去看馬車,和揉著眼睛做起來的李照視線一對。
“醒了?餓不餓?”柳名刀在視線相交的一瞬間有些慌張,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李照伸手搭在車窗上,點了點頭,問道:“名刀大哥,我想看書,路過下一個城鎮的時候,可以讓我去買幾本書嗎?”
在此之前,李照一直疏忽了這一點。
她總是想著從旁人的口中去了解這個時代,卻忘了其實通過書本去了解這個世界的文明進程是最快的,也是最直觀的。
當然了,最重要的不僅僅是通過書本去了解這個時代,而是借此熟練掌握繁體字。她可以預料到自己將來會有越來越多需要落筆的時候。
而且,在親手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之后,在感受到這個時代下生命的脆弱和渺小之后,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愿望在她心底萌芽。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在這個時代留下一點屬于自己的痕跡。不,應該說留下一點現代文明的痕跡。
為生民立命這樣的偉大宏愿對現在的她來說也許有些過于遙不可及,但卻足夠成為一種標桿。她所擁有的資源和她身處的漩渦不會允許她泯與眾人,那么為什么不能握緊它,成就一些事?
“好。”柳名刀點了點頭,把湯和餅子一塊送到她手上。
吃飽喝足之后,柳名刀馬車趁著月色重新出發了,李照情緒的恢復讓他很高興,高興的同時也警醒了他,下次斷不可以再以己度人,逼人成長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經過他的這么一輪拔苗助長,原本萬事不關己的李照,心性變了。
到天亮時,李照看到了一隊與他們馬車逆行的商隊。商隊里一個個濃眉大眼高鼻梁,一看就是外域人士。
他們在經過李照窗口時,笑盈盈地沖著她招了招手,很是和氣。
李照剛回以笑容,目光后移,臉上的笑就僵住了。
商隊最后一輛馬車后,長長的麻繩綁著三四個漢人,骨瘦如柴,一雙雙眼睛外突,神色畏縮地跟在馬車后走著。
“他們這是?”李照蹙眉問道。
柳名刀目不斜視,收縮著手里的韁繩,緩緩說道:“活不下去的時候,賣身為奴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他的語氣里有著司空見慣的平靜。
在以往豐收之年時這種事尚不絕跡,更何況是眼下在這種亂象紛擾的災年。若是各州郡當真開戰,莫說是賣身為奴,怕是離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