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里十分安靜,所以縱然是在外面,也能清楚的聽到堂屋里的哭聲。墨本申手里捏著一個繡金絲的布袋子,人在院門口來回踱步數次,卻沒進去,而是折返走了。
“老——老爺?”仆人遠遠瞧了一眼,還沒出口,墨本申的身影就已經瞧不見了。
堂屋里的墨炆自然是聽到了仆人這一句老爺,他猝然收了聲,臉色僵硬地抬眸看向門口,也不說話,只是抿著唇。
墨家的情況如何,李照并不清楚,但看墨炆這臉色,想必他跟他父親是勢如水火的。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嗑藥成癮的兒子,對一個當著父母官的父親來說,面子上怎么都不好看,從而導致父子關系僵硬,也是再所難免的了。
走了個墨本申,沒過一會兒,又來了個美婦人。
這位美婦人看著與那秦姑姑有幾分相似,但要更加豐腴一些,眉眼間也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淀。她曼步進了聽雨軒,朝迎上來的仆人擺了擺手,接著徑直走入堂屋,站到了墨炆面前。
她動作很快,根本沒給墨炆反應的機會。
所以在她那一巴掌甩出來時,把如臨大敵的墨炆給甩了個怔忡。
“上不孝敬父母,下不善待妹妹,成日服用那五石散,行散之余還要冒犯兄長,你何苦當人?!生成那畜生不更愜意?!”美婦人一開口,便全是責難。
李照瞥著墨炆這態度,只怕這美婦人就是他娘了。
可沒等李照繼續看熱鬧,那美婦人便是眸子一轉,對著李照就開噴了:“還有這等人,形容潦倒,神色猥瑣,你隨隨便便領進家門也就罷了,這聽雨軒左右不過是你的地界,你愛怎么藏污納垢那是你的事!可你怎能縱他對你兄長行兇?畜生!現在就跟我去你兄長那兒賠禮道歉!”
一句畜生,罵了兩個人。
“這位夫人……”
可李照開腔不過四個字,就被那美婦人側頭干唾了一口,說:“你也佩同我說話?我乃陳留謝氏嫡次女!你算個什么東西?休要臟了我的眼!”
喲嚯,沒想到,墨炆的娘親竟然是陳留謝家的人,而且還是嫡女。李照挑了挑眉,沉默著沒說話了。
倒是墨炆,在聽到母親如此對待自己是摯友時,不知怎的生出了反抗的勇氣,一把甩開母親。爾后,他蹭的站起來,駁斥道:“明空乃是我的摯友,是我的同道!母親若是不喜,我可以與明空一道離開,反正這地方也容不下我!可母親休要侮辱明空!外祖曾說過,英雄不問出身。明空眼界獨到,能賞識我的文章,能識得魯迅先生那樣的人物,便已經高過母親你不知多少!”
他不提文章,不提同道也就罷了,一提,美婦人的臉色眨眼間就變了。
她氣得嘴唇泛白,指著李照的手直抖,“好啊!他就是那等帶壞你,讓你沉溺于新刊那種反三綱五常的歪風邪說里的賊子是吧?且容我去喊老爺來,這就將賊子擒拿斬首,以儆效尤!”
說完,美婦人就要轉身往堂屋外走去。
墨炆連忙一把拖拽住美婦人,尖著嗓子說道:“母親若是要斬首我的同道,那便將我一道給斬了,否則,兒子絕不獨活!”
一旁看了一場活話劇的李照嘆了一口氣,開口問美婦人:“夫人可是麟玉的親生母親?”
“是與不是,干卿何事?!”美婦人是半點好臉色都不給李照。
李照也不與計較,甚至對美婦人的冒犯沒有生出任何不悅,依舊笑瞇瞇地看著她說道:“若是,在下就有些奇怪了,都說慈母慈母,怎么到了夫人這兒,卻是不給自己的兒子半點解釋的機會?若你肯聽,自然也就能知道麟玉并不是有意去服那五行散。當然,若您并非麟玉的親生母親,這諸般種種,倒也能有個合理解釋了。”
如墨炆,情緒始終激動,也就沒有察覺到面前這位同道的聲音有什么奇怪。可美婦人卻不一樣了,她氣歸氣,思緒卻是相當清晰,且還有著女人的自覺。
是以,她一聽完面前這個潦倒男人說了這么長一段話,登時就察覺出其真實性別來。
“你是女人!”美婦人喝了一聲,揚著手就往李照這邊沖過來了,口中怒斥道:“身為女人,卻不守婦女德,無視圣人之訓,女扮男裝,蠱惑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