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素在薛懷繼續開口之前截斷他的話,說:“好了,眼下照兒還在隴右道上,她打前鋒,我們又豈能在后方作亂?我看你啊,就是關心則亂,才會信了外頭那點風言風語。”
他們在同昌城里,每日都能接收到各地傳來的消息,其中或多或少的,就會摻雜一些流言。
在阮素素看來,這些流言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垂涎沁園勢力的人有意散播出來的。因為,沁園接納的流民越多,這當中的管轄也就越難,而且必然會有世家宗門安插的間諜和暗樁。
她能想清楚的事,薛懷不會想不清楚。不過是因為在同昌城里的這大半個月收不到李照的任何消息,而讓他失了分寸罷了。
當然,亂了陣腳的也不只是薛懷。
早在發現李照離開的當天,松無恙就要吵著要出去找她了,只是小徐大夫態度強硬,硬是以死相逼,最后各退一步,逼得松無恙不得不帶著他出了同昌。
薛懷斂眸抱臂,一聲不吭。
“覺得我說的不對?”阮素素歪頭去看他,隨后笑瞇瞇地拍了拍薛懷的肩膀,說:“如意和丞清已經到了瀘州,本是要直接過來的,但瀘州那邊出了點事……你——”
后頭顧奕竹自然知道阮素素這是在替自己解圍,連忙接話道:“阿懷便去瀘州看看如意吧,你們兄妹二人也有許久沒見過了……之后,再去山南道接應林清軒就是了。”
這個林清軒可是大有來頭。
他出身登州的書香門第——林家,祖上曾出過六位狀元,是登州一等一的清貴世家。
作為林家的長房嫡長子,林清軒一出生,便表現出了其卓爾不凡的一面。他三歲開蒙,五歲賦詩,七歲能行文,到十二歲時,便已經成了登州最年輕的秀才。
這位少年天才在看到沁園的第一期新刊之后,深受觸動,詩興大發,接連賦詩十三首,并親自帶著手稿上門求見。
當時是顧奕竹去見的他。
出乎意料的是,林清軒長得白白凈凈,十分瘦弱的模樣,骨子里卻是個狂生。
他的手稿里充斥著對登州府衙,乃至對整個趙端皇室的不滿,他的眼睛看到的,不是林家優渥的生活,不是文人士子之間的附庸風雅,而是登州城外那些衣不蔽體、饑腸轆轆的流民。
很快,林清軒選擇了和林家決裂。
因為他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怎樣的路,也知道這條路將會給他,給整個家族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但他義無反顧。
只是唯獨不能牽連了林家那些愛他惜他的家人。
之后數月,沒了家族束縛的林清軒開始奔走于各州各道之間,他冒著生命危險去聯絡各地有志學子,倚仗著沁園獨特的通訊網絡,以新刊為號召,建立起了一張以登州為中心的寒門學子之網。
世家們害怕新刊。
可等到他們開始懼怕新刊、懼怕沁園的時候,他們已經失去了扼殺沁園的最好時機。
于是,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已經長成為一個龐然大物的沁園肆意散布著那些駭人聽聞的詩賦,鼓動著他們最是看不起的那一撥人。
如今在明處引領著新刊走向未來的幾個主編之一,就屬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林清軒最是狂橫。
世家們解決不了沁園,對于這個口吐狂言的酸腐臭文人還是有幾分想法的。
而這也是顧奕竹要請薛懷過去接應林清軒的原因。
本來聽到薛如意的名字就已經臉色好轉的薛懷在聽到林清軒三字之后,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他抬眸,硬邦邦地問顧奕竹道:“林清軒到山南道做什么?不是已經讓他們去揚州躲好嗎?”
顧奕竹嘆了一口氣,說:“林清軒的脾氣,阿懷你不是已經見識過了?比海叔還要犟。此次山南道的集州符陽縣有一部分自發宣傳新刊,想要投靠沁園的學子,但他們卻在眼看著要離境時,被符陽縣令鶴北忠給截了。新刊如今是很多地方的**,鶴北忠網羅那些學子的理由便是他們傳閱、兜售**……”
出了這檔子事,林清軒怎么可能坐得住?那不趕緊就收拾了行李,馬不停蹄地往符陽縣趕。
薛懷懷疑歸懷疑,但真要他做什么與沁園有關的事時,也是半點不含糊的。眼下既然知道了林清軒在符陽可能會有危險,薛懷也就沒有半點耽擱的回去收拾了東西。
當天夜里,東城門有一人一騎,疾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