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搖了搖頭,說:“師兄性格看上去是端方溫潤,但其實十分固執。”
而這,也是秦艽始終抱有憂慮的原因。
他知道李照所要做的事,也知道不管是趙頊也好,趙毅也好,趙家的皇位必將被打碎。作為師父的百里霜只要有錢賺,對這些事是向來不在乎的,他也不甚在乎。
與李照相遇之前,秦艽作為醫者,已經見過了太多生死苦難之事,尋常的悲痛往往難以觸動他的心,可他還是被這天下的紛亂給擾得心神無法安寧了。
皇帝是理應存在的嗎?
一旦李照將這個種子埋在諸君的心里,被這亂世一澆灌,生長出來的,自然就是一顆叛逆倔強的芽。
其后,甚至不需要李照再如何去親自引導,光是她拋出去的那些振聾發聵的文章,就足以引發許多人心中的激蕩了。
“我擔心,那位會給同昌帶來災難。”秦艽低聲說道。
這個災難并不是指趙毅的追擊,也不是指他的那些擁躉的蜂擁而至,這個災難指的是趙頊這個皇帝本身。
秦艽擔心一個皇帝的降臨,會讓剛剛步入新思想正規的同昌重新墮回舊日的黑暗中去,叫許多萌芽的種子被封存。
顧奕竹卻是抱有與秦艽相反的看法,他攬著秦艽的肩,說:“要我看,真金不怕火煉。不光是同昌要知道趙頊來了,整個沁園治下都得知道皇帝來了,得知道皇帝在我們手上。”
不光如此,他們還得知道先帝的血脈同樣在沁園手上。
可就算這樣又如何?
沁園照樣是拉起摧毀帝制大旗的那一個!
躲在秦艽的小屋里悠閑的李照自然是不知道屋主秦艽已經快焦慮瘋了,她優哉游哉地抱著那些書,將其分門別類之后,全部送去了顧奕竹哪兒。
其后,李照就開始鉆研九十四留給她的那些道具了。
等到她終于從道具堆里鉆出來時,已經是青牙他們入城的第三天了。青牙和赤脊見不到李照,又見不到顧奕竹,便只能成日抓著柳名刀和仇英嘮叨。仇英被他們叨得煩了,干脆找顧奕竹打了個商量,又詢問了秦艽好幾遍,這才把人領去見李照了。
隨行的還有忍冬。
自從入了同昌之后,忍冬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算是松了一點。
他見了秦艽,見了元胡和辛夷,也去探望了一直沒有蘇醒的白商陸,但他最想見的,還是那日只有一面之緣,不,甚至算不得一面之緣的李照。
作為整個沁園真正的主人,同昌這座鐵壁銅墻之壁壘的首領,李照的意向是忍冬極其在乎的,尤其是在那日城外短暫的相識之后。
李照聽到說有人來了,趕忙換了能將她整個人都罩住的大寬袍子,蒙著臉坐在會客廳里等他們。
赤脊一進屋,瞧著李照這蒙頭蓋臉的樣子,不僅詫異道:“小照你怎么還是這樣?那日的箭傷到底重不重?名刀大哥怎么都不肯同我說,害我擔心了好一陣呢。”
跟在后頭進來的青牙沒有說話,他環視了一圈屋內,目光落在了李照的身上。
這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從前的青牙與李照之間就沒有什么過密的交集,在過了這么長時間的之后,就更加疏遠里,眼下重見,心中除了些許的熟悉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疏離了,所以他做不到像赤脊那樣熱情相待。
最后進屋的是忍冬。
忍冬還是城外見到的那樣,翩翩公子,遺世而獨立般的清越。
“三位,請坐。”李照起身抬手示意他們落座,自己坐下之后,轉而對離她最近的赤脊說道:“我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這箭扎得有些深,傷筋動骨了,不方便出門,所以一直沒去看你們。”
“嗐——”赤脊忙擺了擺手,說:“什么看不看的,你既然受了傷,那肯定是得好好休息的。怪我,不知道你居然傷得這么重,還不知輕重地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