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徐坊拎著已經失禁的男人越過廢墟,剛走沒幾步,就看到跪在一處倒塌了的房屋前的周世通。
“是周先生?!”徐坊吃驚于周世通的回轉。
阮素素也發現了周世通,忙快步過去將他扶起來,末了,關切地問道:“先生怎么會在這兒?可有受傷?”
“啊……”周世通應了一聲,像是有些渾渾噩噩一般,慢吞吞地抬眸去看阮素素,隨后苦笑著,說:“原來是阮將軍,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我這等廢物書生,竟然妄想著在戰火中救人。”
聽他這么說,阮素素就知道他心里極不好受的,也只能先寬慰他:“周先生說的哪里的話?您敢冒著生命危險回來,便已經是一種壯舉,又何論結果?”
要說,阮素素和薛懷他們會比周世通心里好受?
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見識過再多死亡的人,在看到普通百姓慘叫屠戮時,也難掩心中悲切。
只是阮素素他們比周世通更懂得如何沖淡這份悲傷,也知道眼下根本沒有什么時間給他們去悲傷。
站在一旁的薛懷始終蹙著眉頭,他覺得不對勁,不管是從這個草臺班子一樣的大軍,還是這個爛泥一樣的首領,亦或是一哄而散的士兵,種種的維和都讓他無法釋懷。
“阿懷,我們先送周先生去休息吧。”阮素素回頭招呼他。
從思緒中抽身的薛懷嗯了一聲,說:“徐將軍也別愣著了,盡早從他嘴里撬點東西出來吧,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
徐坊道了好,隨后便拎著那個已經嚇暈了的男人,去了之前德勝軍下榻的別館了。
“是……誰的人?”周世通忽而問道。
是誰的人現在阮素素也說不住,但總歸和朝廷是脫不開干系的,于是回答道:“大約是朝廷的人,軍械火器都是朝廷出品,外人即便是想要偷盜,也難以弄到這么大批量——”
“朝廷?!”周世通高聲喊了句。
他眼中閃爍著震驚,猶疑,以及在濃重的悲拗。
薛懷拍了拍衣擺已經干涸的血漬,對周世通說道:“周先生,您難道還不夠清楚嗎?朝廷如今就是一座已經腐朽的破爛房子,里面坐的哪里是什么真龍,不過是頭野獸罷了。”
貪權戀勢的野獸。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薛懷和阮素素這樣,對天地君親師中的君一字毫無顧忌。
如周世通,即便舍棄了自己的官職,即便投身沁園,心中也仍然是堅守了最后那么一點對帝王的尊崇的。可即便是這樣,周世通在為新刊定稿時,也從沒有展現過任何立場上的偏頗,向來都是秉公處理,這也是顧奕竹欣賞他,信任他,且任用他為新刊主編的原因之一。
“娘……娘親……”
街邊有幼童在邊走邊哭,昂著頭喊得聲音都沙啞了,也沒肯停下。
望著那幼童蹣跚走遠之后,周世通的鼻頭一酸,仰頭嘆息了一口,閉目說道:“稚子何辜?庶民何辜?這天下縱然是他趙氏的天下,可又何嘗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阮素素見他這般,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了,俯身去攙扶他的同時朝薛懷使了個眼。
薛懷沒有阮素素那個溫柔勁,也懶得去安撫周世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