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源快到了。”
外頭柳名刀沉聲喊了一句,旋即勒馬,轉身拂開簾子去叫李照。
冷月懸空,玉色的月華撒了一地。
李照撐著柳名刀的手,翻身跳下馬車,笑道:“名刀大哥聰明。”
他們兩個在距離淅源還有七八里地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在柳名刀把馬藏好后,這才一前一后,躬身藏于黑暗之中,一路繼續往淅源進發。
遠遠望去,淅源的城墻外燈火通明。
攀在樹梢上的李照可以清楚地駐扎在城外的一群有一群的士兵,也能看到營地與城墻之間的一片狼藉,更能看到尚堅守在城頭的德勝軍軍人。
“情況可能不如我設想的那么好,但應該差不到哪兒去。”李照回頭沖柳名刀打了個手勢,低聲道:“分頭行動吧,名刀大哥,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其次才是救人”
柳名刀其實想說不行,但前頭李照已經掠身出去了,根本攔不住。
那廂,淅源城城墻之上,薛懷正在擦拭著自己的長劍。
“援兵如果明天還不到,城中可能撐不了多久。”阮素素咬著棉布將自己的護腕給扎緊了,隨后繼續說道:“周先生已經將年輕人都給拉過來了,然而即便是這樣,加上我們自己的人,也才不到三千人。”
周世通這個時候也還沒睡,因為憂心城防問題,又趕忙跑去了暫且用來聯絡城中年輕人的學堂,與那兒的年輕人聊了起來。
“先生不跑,后悔嗎?”少年人一面磨刀,一面問周世通。
擼著袖子幫他們一道磨刀的周世通發出一陣爽朗大笑,說:“我的朋友們如今帶著我心愛的書稿去了安全的地方,而我能留在城里,與你們這些青春之人在一起,此生無憾也。”
“先生不怕?”
有人伸長脖子看他,等他答復。
“不怕。”周世通回答道:“死并不能嚇唬住我,亦嚇唬不住這低到塵埃里的四萬萬百姓。此番若是活了下來,那么我有一篇文章要送給大家。”
一聽到有文章,學堂里打磨武器的年輕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期盼地看著周世通。
“先生何必等之后?現在念給我們聽吧!要是將來能活著離開淅源,我們給先生當傳聲筒!”一青年人大喇喇地站在書桌上,興奮地說道:“若是我死在了淅源,那么臨終前能聽到先生的文章,便權當是死后的悼文了!”
周世通聞言,愣了一下。
其后,他顫著聲音,念道:“民者,俯首聽命之從者。然民從九五,惟愿九五之賢德可溉蒼生,故而世代順之。惜今之九五,弗如周武漢季,亦遜先者甚之——”
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擠滿了人的學堂里回蕩著。
這是周世通第一次在人前指名道姓地將矛頭指向趙氏皇室,指向那個慣常不可被違逆的九五至尊。
他的聲音極有力地,一字一句地灌入到了在場的所有聽者的心中,破開了他們心里對至高無上的皇權的迷信,更是為將來埋下了一顆無法被忽視的種子。
李照并不知道淅源城中的種種改變,她尋了一處無人值守的城墻,空手攀附至頂端后,翻身而過。
之后,趁著月亮隱入云層的那么些許空隙,李照單手扣在磚縫之間,直直地滑了下去。
這里之所以沒人守著——
咚的一聲。
落地之后,李照一抬頭,就明白了這一處城墻為什么墻頭沒人看守的原因。
無數雙眼睛在舉著的火把照耀下,齊刷刷地看著穿著一身黑袍的李照,面色更是相當地嚴厲,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李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