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東方丞聽著不絕于耳的刀劍相交之聲,久久無法入眠。他支著一條腿坐在門口,身側躺著路眉。一個多月來,她似乎陷入沉睡之中,幾無脈搏,只是身體柔軟,余溫尚存。
忽然間,刀劍相交的聲音戛然而止。
東方丞望望夜空,此時還沒有到趙錦城歇息的時候,想必是中途停下來和輝夜離說話吧。
驀地,他感到身側有些異常。猛然間轉頭,月色正好通過敞開的大門照亮了整間屋子。黛眉坐起來了,臉上神色似乎十分痛苦。
東方丞的心跳倏地漏了幾拍,半晌才動了動唇瓣:“你醒了?”
聲音沙啞得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我醒了。”
冰冷的聲音擊得東方丞頭皮發麻。
“東方丞,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東方丞身體僵了僵。
“我該回去了,對不起,占用了她這么久的身子。這副身子……”她剛才起來的那一剎,感到胸口處散發著鉆心噬骨的痛,仿佛心碎了一般。
對了,她的心的確碎了,被水木神尊擊碎了。
這副身子大概已經活不過來了吧,縱使活過來了,也將承受常人難以承受之痛吧。
忍著胸口的疼痛,路眉又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穿越時空來到了這里,而她的魂魄也因為我的到來被迫離開了這副身子……”
突然——
天寒地凍的雪地里,一個棄嬰在哭泣,一個長發飄然的男人信步而來,又信手撿起了裝著棄嬰的籃子……
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蹣跚學步,第一次執劍學武,第一次殺人……
——從未有過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她的心像冰一樣透明,像冰一樣冷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小就習劍的緣故,總之她看起來渾身冷冰冰的。
她的眼睛像蒙了一層紗一樣,看什么人都是一個樣,永遠分不清幾個師兄的臉。
她就一直在一座山上待著,一直待了十七年,直到第一次下山去殺一個人。她走了很久,一直從春天走到冬天,卻找錯了地方殺了錯人。
那也是一個天寒地凍的雪夜,殺了人的她站在一座別苑的門外避雪。別苑的主人可憐她,請她進院歇息。
幾個姑娘婆子將她帶到主人的面前——事實上他也只是個客人而已。姑娘婆子們都喊他“十三爺”。
他問她叫什么名字。
向來臉盲分不清人的她卻知道他是誰。
城衣大人——天曉的每個人都這么稱呼他。
他和他們的首領一樣,有一個獨屬于自己的屋子,永遠都用藍色的面紗蒙著自己的臉。而她曾經趴在他家屋頂上看他習劍,看見了沒有戴著面紗的他。
那個雪夜,他們交頸而臥,她冰冷的心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這是誰的記憶?
他叫她“小眉”。
路眉感到頭疼欲裂,那么真實的感受,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親身經歷的一般。可她明明就不是“小眉”,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也從未有過那些記憶。她分得很清楚,自己是路眉,而她是“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