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聽了,臉色嚴肅。申時行接著道:“因此,臣等議論的雖是翰林院興革,但因為事關政事堂的產生以及諸相任免——”
朱翊鈞腰身在御座上挺直了,剛才停筆聽申時行奏對的太子也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的父皇,聽申時行接著道:“內閣與后來的政事堂之設,類漢唐之尚書省,間隔皇帝與六部,所謂總匯樞機者——我朝翰林學士之任命,乃天子欽點,與外朝會推無干。而所謂“非翰林不入閣”,其本質是將內閣諸相的任命權置于君權之下,此乃祖宗強化君權之法也,此乃‘事關根本’者一。”
朱翊鈞點頭稱是,太子已經聽得呆了,小臉已經皺了起來。申時行接著奏道:“因皇上經筵侍講、東宮侍讀者皆為翰林,所謂‘天子近臣’也,翰林在侍講、侍讀過程中,已經得到了信重,自然在從政后位高權重......此為事關根本者二。”
申時行接著道:“此前翰林最高不過五品,朝廷設立遷轉之階無非兩京國子監、詹事府等職,途徑狹窄。祖宗之意仍是將‘儲相’們多多的考察磋磨,非有大毅力耐心者不得快速晉升,仍為選材之法。如今既然‘宰相起于州郡’,庶吉士、翰林外放仍比三甲進士起步高許多。因此朝廷館選,進士們仍趨之若鶩。”
朱翊鈞點頭道:“先生們議論的是。那改革之策如何?”
申時行定神道:“政事堂以為,此番翰林院改革,有兩個方向,擬請圣裁。”
“一是改翰林院回秘書本職,此后不再館選庶吉士,將翰林院與侍從室合并,改名秘書臺,內設檔案館、蘭臺院、秘書處三個機構,分別負責檔案、典籍整理、詔書制發、調查研究等,為皇上所用的專門秘書機構。”
朱翊鈞聽罷,眉頭微皺,等申時行說第二條。申時行沒看皇帝的表情,只接著奏道:“第二個方向則改動較大,秉承皇上將翰林院‘從禮部獨立出來’并‘復興華夏真道統’的旨意,臣等以為——”
頓了頓并輕咳一聲,他接著回奏道:“可以將翰林院的秘書職能全部剝離到侍從室,廢國子監并改翰林院為太學院,為專門的歷史研究、道統辯處、政策調研、檔案整理、經筵侍講的機構。”
朱翊鈞聽了面色稍霽,聞言點頭道:“從政事堂之設及諸相選拔制度的改革現狀來看,翰林院確實并無保留的必要。侍從室可以改名為侍從處,將詔書制發職能拿到政事堂,侍從處用寶。其余的按剛才奏報的形成詳細方案,征求朝野意見。”
申時行先吃了一驚,隨即心念電轉,低頭回奏道:“是。”
皇帝接著點評道:“變法前翰林學士作為皇帝秘書制詔,根本仍是將皇帝與朝廷對立。設若上下同欲,制詔不過文書工作而已。若上下不同欲,皇帝頒詔只會撕裂朝廷,幸進之徒不免從中取利,煽動紊亂朝綱——太子,此中道理可明白?”
太子將筆放下,束手恭敬答道:“皇兒明白。凡大政之出,必先朝野達成一致方可頒行。”
朱翊鈞臉上露出笑容,贊道:“太子最近長進頗大。”太子小臉漲的通紅,嘴角咧起來壓不住。
朱翊鈞隨即轉向申時行道:“你們提出的第一個方案廟算不遠,若秘書臺立起來,將來不免與政事堂爭權——中興郡王所留下的‘政令混一’之局面不免毀于一旦。你們或覺‘異論相攪’之心可以稱旨,其實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