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隱嘆氣道:“羨慕不來。李卓吾以舉人而至四品,辭官不做去做主編,當時人俱說他是傻子。如今如何?”
屠隆笑道:“夫山先生說的是。要我說,此番皇上遴選教授之舉,好有一比,乃大明“石渠閣之會”也!正所謂博開藝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學,旬為盛事。我估摸著耿定向要見你,是要摸摸你的底,好在辯論中有的放矢。”
何心隱哂笑道:“他那兩把刷子,要與我辯經,不過自取其辱耳。我等他來!——不知遴選何時開始?”
屠隆嘆道:“這幾天皇上心情不好,聽說這事兒要往后推,浙江的事兒太大,皇上現在也沒心情干別的了。”
何心隱聽了,臉現怒色道:“國有巨蠹,還是君、臣不與百姓同欲之故。非有圣賢為君,否則難親、難尊天下之人,而欲求大治不可得也。”
屠隆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道:“我的親爺!夫山先生,遴選之時,可莫出此無君父之言也。”
何心隱笑道:“吾而立之年時已明道路,豈能因一教職而改?若遴選之會上讓我說話,當直抒胸臆!”
屠隆雖然色胚,但政治上絕對是個光明磊落之人,聞言不再相勸,只是嘆口氣,道:“唉。摸不透皇上到底如何看待如今天下各大學派。說是變法一議論,卻鼓勵私學;說是延百端之學,卻只愛一個‘格物’。格物旁藝也,焉能近得大道?”
何心隱臉色凝重,道:“賢弟,此言非也。若天下萬事都格起來,道真在其中也。近年來,吾揣摩皇上所著《論矛盾》、《論實踐》,時有醍醐灌頂之感,心學之要旨在其中矣。陽明公若在世,也必把皇上視為知音。”
“此番‘瀛臺之會’,還真不是遴選教授那般簡單!”
......
屠隆所言浙江大案,正是吳善言所交代出來的“空餉案”。四月初,“馬文英虛冒烈士”案——現已改名“空餉案”爆出,立即震驚天下。
該案以南京兵部翁大立尚書核心,共涉及兩京官場三品以下高官三十七名,五品以下九十六名,地方胥吏和衛所軍官近千!
半個江南地區,出現了文官和衛所系統大規模坍塌式**,國家安全局也有三十多人涉案。
雖然馬文英被殺只是這超大**案微不足道的枝蔓,卻在馬文英之子馬俊賢始終沒有放棄的情況下,導致重要知情人吳善言昏招迭出,結果將整個案子連根掀起,掀起了一場官場的超級地震。
案子查辦到三月底的時候,朝廷都察院和國安局近乎傾巢出動,在京師和江南成立了五個專案組,皇帝特旨海瑞親自掛帥——在海瑞的傳奇生涯中,寫上了最為精彩的一筆。
經查,自萬歷八年起,朝廷樞密院高官和南京兵部勾結,在實施衛所改革過程中,大量虛做衛所軍戶名冊,侵吞土地和復員補貼,折銀超過七十八萬兩。
欲壑是難填滿的,這個**集團結成之后,很快就盯上了軍改過程中淘汰的大量軍械。他們利用江南與日本之間沒有禁絕的走私貿易,將大量軍械倒賣至正在進行內戰的日本,并從中獲利超過一百一十五萬兩。
皇帝得知細情之后,其震怒是可以想見的。這也是這些天朝廷上下眾官如履薄冰的原因——三年前的大逮捕帶給大家的陰影還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