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十八年六月,大啟國君顧年駕崩,傳位于被貶邊陲的九皇子顧朝辭,詔書一出便引發朝堂軒然大/波。
先帝舊部發生黨羽之爭,容王顧容頃聯合鎮安侯沈顯為首的一干將臣率先起兵造反,大啟一夜之間陷入戰亂,九月,界京被破。
顧容頃登基為帝,改元熙和,即啟容帝,燕家女燕萍為后。
次年三月,容帝派兵截殺燕家軍于雁回。
林將軍戰死,其女林蔚以身殉城,燕家軍盡數死于朝廷兵刃之下。
城樓之下,硝煙四起,無數的戰炮轟炸在狼煙滿飛的天空,視下是一具具殘破的尸體,他們早已面目全非,就算是自個兒家人親自來尋,怕也照樣認不出。
“燕家軍犯上作亂,企圖謀逆,該死。”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入耳中,床榻上的少女滿頭大汗的從噩夢中驚醒,一陣冷風從窗口灌入,外邊下著大雪。
大雪紛飛,萬里素白,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世間萬物都孝服著喪似的,就連那往日里傲骨崢嶸的青松都披麻戴孝起來,陰惻惻的,生生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燕蘅本以為,那漫天的戰火,會是她看到的最后一眼人間。
然而眼前的情景——
鏤花錡窗,絹畫曲屏,紫檀圓桌,髹漆木床,玉枕紗帳……
儼然是她未出閣時閨房的模樣。
窗外吹來的冷風使得她分外清醒,清醒的意識告訴她,人不可能清醒著做夢。
“姑娘醒了?”許是聽到動靜,外邊有人推門進來了,看了一眼被吹開的窗戶,過去關好,在轉身走近榻前,蹲下身來,拉起燕蘅的手瞧了瞧,嗚咽著說道:“姑娘這又是何苦呢?”
說話的是她的丫鬟攬春,早已淹死在湘湖的攬春。
攬春拉著她又哭訴了半天。
燕蘅雖是一動不動,但臉上的表情卻一直不斷變化著,活了這么多年,她頭一次知道自己的臉上也可以出現這么豐富多彩的表情。
世上再不會有比這更魔幻的事了——
上一刻她分明從城樓上墜下,這一刻卻又從自己出閣前的閨房醒來。
攬春抹了抹鼻子,“雖說是下了圣旨,可好歹也還有沒嫁,并非是完全沒了轉圜的余地,哪怕真是嫁了那短命的太子,做了寡婦,也好過就這么死了啊……”
燕蘅真不知道這丫鬟哭到最后是在安慰她,還是想把她再活活給氣死,不過好歹是讓她大致了解了自己目前的境況。
她估摸著自己應該是因為某種怪力亂神的原因,回到了自己十四歲那年。
永安三十五年,正月二十七。
——她自殺的那一天。
她之所以會自殺是因為一紙婚約。
昨兒一早明帝下旨把她和太子的婚約又提了上來。
她自小就與太子有婚約,是先皇后和她母親定下的。這本該是人人羨慕的喜事,但因為太子從小體弱多病,前國師又斷言他活不過二十一,所以連帶著她也被人嘲笑成小寡婦。
沒人想做寡婦。
當時她氣性高,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仗著哥哥對她好,料定他不會忍心自己受苦,便鬧了這么一出。
見燕蘅依舊不說話,攬春擦了擦眼淚,便又繼續規勸道:“姑娘您別想不開啊,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攬春也不活了……”
“別哭了啊!”
燕蘅最不喜歡聽人哭,總覺得一有人哭就有喪事要發生,晦氣,偏生這丫頭還愛哭的很,她想抬手揉揉額角,手腕的刺痛過分明顯,叫她生生放下了手。
她記得自己明明只是輕輕劃了一道,不至于這么痛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