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夢境里那個白衣女人對我說的話,我放棄掙扎沉入深海,一切都會回歸平靜......就是因為祭品不肯赴死,歸墟遭難,天人為了尋我,重入大地,一幅幅皮囊遮住了心,每個人都卷入勾心斗角的漩渦里。還有不知何處來的春秋,也因我而生死不明......雨奪走我心上的太歲為平司煉制不死丹,只等找到青龍脈,讓平司變成青龍脈的容器......若青龍脈沒有容器,也許龍族,人族,妖族還在因青龍脈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如果我在千年前安然赴死,雨不會遇到川曉,更不會愛上他,更不會為了成全她這份卑微的愛而害了平堯,平司,害了東方氏血脈,害了真個江北......
我的腦袋像是被冰涼的鋼絲捆絞著,疼痛不已,而那川曉沒有半分憐憫我的意思,他催動幻心境將千年前,我在歸墟的一幕幕灌入我的記憶......
歸墟,九泉之下,海底深淵,石崖高不可測,水瀑猶如天上河。深淵底如海,水凈如無。
懸樓宛如建在大鏡上的龍卷風,它就定格在那里,是歸墟之主才能擁有的東西。懸樓周圍,是宛如白蓮的民居,那里居住著天人,他們衣如云霧,靜如石。
歸墟里,沒有光,只有靜如鏡的水底游過的魚,他們頭頂著發光的明珠,如淚如火,是這歸墟里唯一的光源。
我看見一個奇怪的囚籠,無數個黑色的粗曠石錐,它們被一個中心吸引,又似有什么力量在把它們往外推,它們懸浮著圍成了一個方圓百里的球形,一半沉在毫無波瀾的海水中,一半懸浮在海面上,一碩大黑色蓮花被這奇怪的球包裹,粗石雕鑄,漂浮海上,花瓣的縫隙里垂下長著逆鱗的黑色鎖鏈,鎖鏈垂入一眼見底的海面,宛如黑色蓮花的根須,在那“根須”上開著更多的黑色蓮花......
此地是歸墟中的墨蓮獄,那些鐵索串聯的墨蓮里都是鴻靈……
萬年前,天人族為了救下大地和龍族生靈,屈身歸降,陷入歸墟,那時大地已經千年寒劫,歸墟在大海之下,終日無光,極其寒冷,可那里的水卻不會結冰......
天人陷入歸墟后,第一眼就見到了墨蓮獄,一道黑色閃電刺過巨石,巨石顯言:冷血為祭。隨著那道黑色閃電出現的,還有兩位祭司,一男子面貌冷峻,膚如白沙,后脊到前胸還有雙臂浮出黑色木藤延長到他腳下,仿佛這條條木藤就是他的衣裳,而這衣裳還是活的......像蛇一般緩緩扭動著......眉眼如墨,那幽深的眼睛里仿佛要浮出一個魔鬼......其名為木牙。
有一女子渾身黑甲,手尖銳的像是細心打磨的鐵針,她的腰上掛著很多黑色長針,她的臉該是我見過最丑的了......冷灰色的皮膚,黑色的像石頭一樣的鱗片附著在雙眼,也不知道她到底長沒長眼睛,鼻梁上也被黑色丑陋的鱗片覆蓋著......黑發高束,根根分明,隨著氣息輕輕浮動......她的名字叫海蛛。
“冷血之人,只得待在墨蓮獄里,世世代代為祭品......直到,冷血之人絕跡。”木牙冷漠的瞥了晏一眼說道。
當時的晏還是天人族族長,可是......千年寒劫,他的血已經變冷了......
他毅然決然的將代表族長之位的靈戒交給了他信賴之人,孤身前往墨蓮獄......那墨蓮獄如花般綻開,包裹著的是無盡的黑暗。
從此后,歸墟天人分作兩派,冷血者為鴻靈,其余皆是天人。鴻靈只能為祭品,只有歸墟舉行懸天祭祀時,作為祭品的鴻靈才會被放出墨蓮獄......那是他們重見光明的時候,也是他們死亡之時。懸天祭祀是天人對沉洲之君的供奉方式。
我,便是鴻靈。我被放出墨蓮獄時,恰逢川曉的繼位大典,那是晏入墨蓮獄后,第一次有天人之主。他會舉行懸天祭司告知沉洲之君,而我作為祭品要在懸天祭臺上死去......
我們與黑暗為伴,當感受到光明時,此生就結束了。我在黑暗里閉著眼睛想象過所有人的樣子,天人,鴻靈,祭司,歸墟之主,甚至,沉洲之君……我問過“他們”所有人,祭品真的會死嗎?可他們都是安靜的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一字不答……
該來的終于來了……我仍逃不脫那三丈祭臺。
我被困在籠中,守在祭臺旁,等待著祭祀的開始。天人如一個個白玉雕塑,他們整齊的羅列在祭臺上空,微微低著頭看著祭臺,我有點害怕,蜷縮在籠子里。
鐵籠半沉水上,我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我穿著一身黑袍,黑發早已長到腳跟了,我就安靜的坐在籠子里僵僵的等著,不敢到處亂看。我清楚的記得,當時我對活著二字有多貪婪……
一顆白色的明珠從我腳邊飄過,它很奇怪,它的兩側長著黑洞洞的眼睛,身下墜著一顆血紅的小點,我低頭仔細的看著,那竟然是一顆心……那顆心與明珠以淺淺的薄膜鏈接著,甚至那薄膜上已經長出了類似魚鰭的雛形,這,這是一副沒有皮囊的軀體……它是有多想活著,才會在身體殞損時緊緊依附明珠,才會在明珠之上再結出一副軀體,即使這副軀體那樣難看…….我緊緊觀察著它,甚至想用自己的手護著它生存,可我的手太短了,它走了……就在不遠處,它被一個比它龐大數倍的白魚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