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韶的死,是天隆帝預想了很多年的事。
但這件事情,天隆帝暫時不打算公開。
朝中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私心里還是想著他那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皇兄,他要借機把這些人釣一釣出來,看看都還有誰,身在曹營心在漢。
天隆帝不動聲色,仍然繼續壽宴,只是難免有一些心明眼亮之人,從皇帝的細微神態之中,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似乎比起早上的時候要好得太多。
天隆帝和陰韌,君臣相知,背后怎么相互捅刀,那另說,至少眼下剛剛聯手做了一件大事,彼此互相看著也很是順眼。
如果不是錦華公主的消息恰是時候地傳回來,天隆帝的好心情,也許會一直維持到最后。
錦華公主本來就嫁得不甘不愿。從去了戎國開始,更是心里懷著不甘。她倒是個知道大體的。知道自己是和親的公主,應該為父皇分憂,為自己的家鄉盡到作為公主的義務。
但偏偏有人匿名給她送了一封書信,告訴了她天隆帝有意二征戎國的打算。知道并驗證了這個消息的錦華公主,哪里還愿意委屈自己,服侍戎王。
戎王寄來國書,以退為進地自責自己如何如何沒有足夠善待錦華,以致于錦華思鄉過甚,竟然私自逃跑。
眼下,據說就連戎王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戎王選擇把國書送來的時機也很是巧妙,正是天隆帝四十大壽的這一天。御座之下,還有許多來自附屬國的使臣在那里看著。
天隆帝被送了這么一份禮物,又怎么能高興。
戎國的使臣像是不知道自己這一趟來使根本就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似的,還在那兒說著風涼話極盡挑釁。戎國是大商心腹之患,天隆帝心心念念就是踏平了它。可惜戎國雖小,卻有地利優勢,易守難攻。
底下距離得近的賓客,也都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剛剛還一派熱鬧的席位上,立刻以天隆帝為中心,方圓一丈以內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陰韌拿捏著一杯美酒自斟自飲的,像是沒有聽見戎國使臣大膽的話。似乎對于對方會說出這些話來并不怎么驚奇。
和親的公主居然逃回故國,這是天大的丟臉。戎國人像是找到借口與大商討要好處似的,態度囂張。此事說大了,是天朝不講信用。
林茜檀坐得遠,幾乎聽不見什么,耳朵邊上是赴宴的其他小姐說話聊天的聲音。王元昭倒是坐得近,林茜檀心想應該可以問問他。
王元昭的確從頭把跟前的對話聽了個全,席間眾人的神色也都進了他的眼睛。
有些事,書本上看到或是老師教他,都不如他自己親自實踐應用。老師說的不錯,這人和人之間暗流洶涌果然很是有趣。
不像在那個小漁村里,人人質樸單純,就是聲稱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賴大麻子,其實也只是本質不壞的人。
齊家公子見他走神,催他飲酒,他聞言一笑,滿杯飲盡,因為仰起而露出的脖頸上精細的紋理,比例勻稱,線條優美。
這是大少年勤于鍛煉肌體的完美證明。
林茜檀無意看他看得有一點入神,同樣也是被旁邊過來的人喚醒了回來。這樣的場合,相見的都是熟人。林茜檀轉頭一看,是顧家的那一位。
大家都是天子近臣家的女兒,彼此天然親昵。顧晴萱把她拉起來,走到一邊偏僻角落單獨說話。不一會兒,魏嘉音也找了過來。
魏嘉音當然也看見王元昭。平心而論,王元昭的外貌的確吸引她。但她不喜歡對方玩世不恭的神態,總覺得不正經。
壽宴其實已然接近尾聲。天邊的太陽也漸漸往西邊沉了過去。錦華公主的事畢竟算是大新聞,不用林茜檀刻意打聽也自己跑進去她耳朵里。和親公主逃跑,可的確算得上是新鮮,林茜檀笑了。
這件事,似乎不應該發生得這么早。
別看戎國人這時候一副“很受傷”的模樣,實際上恐怕戎王本人也不會希望有一個來自天朝上國的尊貴女人作為他的王后待在身邊監視他。錦華逃走,他應該……也會很樂見其成。
魏嘉音跟她笑:“換了我是戎王,說不定還會故意裝傻充楞,偷偷放她逃跑,還生怕她逃不出去一路給她開綠燈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