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臣的動機不一,有的是在立場上傾向于姬侯,反對變革的;有的是私交上與姬侯親近,反對針對姬侯的;還有的如首相、亞相,在沒有獲得確鑿證據前,他們一樣反對針對姬侯。
在他們看來,王與諸侯、公卿大夫共治天下,是一個極穩定的君臣架構。在這個架構之下,就算偶有幾個野心家,也掀不起什么大風浪。
可天子如果有不妥的舉動,對整個世間格局的破壞反而更大。比如在姬侯反跡不顯的情況下,如果強要治罪,那么勢必引得天下諸侯猜忌。
尤其是一些雖然反對變革,但依舊忠于大雍,只是在政見上不認同先王與今上政策的,原本也只是在履行一個諸侯的職責,忠言諫上。
可是,賢名冠于諸侯、反對變革最堅決的姬侯,一旦被冠以謀反罪名嚴加懲處,又沒有讓天下人信服的證據,天下諸侯會怎么想?
一旦天下諸侯因此離心離德,那后果才嚴重。
不得不說,他們的顧慮,自有他們的道理。
各方諸侯乃至大雍公卿,都有自已的封邑和子民,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已有數百年之久,他們對所轄地區的控制力,不是雍天子一道旨意就能剝奪的。
如果逼得天下諸侯公卿有了反意,那就要重演前朝故事,今日依然鼎盛的大雍,也未必就不能被人推翻。
如果姬侯真有反心,也得等他真的反了,才能派出天兵進行彈壓,將其名正典刑。
他們的看法,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未必就是錯的。殷受也知道他們是自已應該倚重與信賴的,因此,糾結癥便又犯了。
他坐在那兒,看似莊重鎮定,一雙攏在袖中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來。
殷受正忐忑時,就聽到唱禮官站在殿門下高聲唱道:“姬侯周昌覲見!王子啟、王啟衍、上大夫陳玄丘覲見!”
聽到前一句,殷受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半空,再聽到后半邊,殷受的心卟嗵一下又落了回去,臉上甚至還露出了笑容。
一直作壁上觀的談太師,則率先把目光投向門口。
女兒顯然對陳玄丘情根深種,談太師只這一個女兒,對她其實寵愛的很。也就不得不認真對待,看看此子究竟是否能成為女兒的良配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呢?
談太師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表情終于豐富起來。
他微微乜視著陳玄丘,一臉的嫌棄:這個狗肚子藏不住二兩油的臭德性,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都是上大夫了,走路如此輕佻……
姬侯身著朝覲天子的正式朝服,手捧笏板,鄭重莊嚴,一步三搖,肅然上殿。
王子啟和王子衍陪伴左右,站腳助威的意圖十分明顯。
這時,陳玄丘一手提著袍裙,踮著腳尖兒,邁著小碎步,就從他們三人旁邊繞了過去:“國君國君,大事不好。方才在御街之上,有一隊刺客,悍然行刺姬侯,險些殺死姬侯。”
什么?朝堂上頓時一片騷動。
姬侯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向陳玄丘友善地點點頭,剛想說一句“區區小事,無需驚動天子。”
陳玄丘已經義正辭嚴地道:“姬侯奉詔還京,千里迢迢而來,若在中京有個什么閃失,國君何顏面對天下?正所謂主憂臣勞,為安全計見,臣請求,將姬侯安置在舍下,由臣來衛護姬侯在京時的安危。”
姬侯心中一驚,雙手舉著笏,原本強作鎮定,這時心神一亂,右臂抽搐不已,捧笏的動作頓時上上下下,仿佛在不斷作揖。
王子啟一瞧姬侯這架勢,知道他一時急得說不出話,急忙上前一步,剛要代他說話,一向優柔的殷受已經頷首道:“準奏!”